章節字數：3214 更新時間：12-09-20 12:04
日光傾城，高樓之上，有兩個著了寬袍的男子正在持子對弈。漢白玉的棋盤上，已經漸成形狀，一黑一白兩龍對弈，形勢險峻。
“斥候來信說，王爺在錦雲江上遇刺了，傷得十分嚴重。”扣下一枚黑子，堵死了對手的退路，對坐的文士舒了一口氣，看似隨意地說到。
“遇刺？是怎麼一回事？”看著棋盤，在他對麵的軍人皺了皺眉頭，他拿起了一枚白子，卻遲遲沒有落下，似乎是在思考什麼。
“好像是為了救雪姑娘，那個兩年前王爺在錦雲江邊救下的舞女雲姬趁著晚宴的時候想刺殺雪姑娘，被王爺擋下了。”文士沉聲說到。自此九卿王被押走，川平郡換了新的郡守之後，他們兩個就經常閑置在這將軍府內，整天飲酒對弈，日子倒是過得相對清閑。
“雲姬？就是那個在錦雲江上險些被歹人殺害的女孩嗎？”似乎是有些出乎意料，風彥扣下了一枚白子，才抬起頭看著玄圭，“我記得王爺還為她買下了畫舫，真是待她不薄啊，她怎麼可能行刺王爺？”
“女人的心呐，是我們這些整天算計江山社稷，家國大事的人永遠算不準的。”玄圭隻是笑著，輕易扣下一顆黑子，似乎一點都不在意棋局的輸贏，“這次的行刺，到底是誰指使的呢？還沒有到帝都，王爺就遭到行刺，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啊。”
“太後或是白氏一族？說不準啊。”再次落下一顆白子，風彥頓時扭轉了局勢，走出了險境。
“且不說到底是誰指使的。”玄圭笑了，他抬頭看向了樓外的天空，“不過，這麼多年了，還是第一次聽說王爺舍身救人啊，有時候還真希望，王爺身邊能有雪姑娘這樣貼心的女子做伴，他也不會太寂寞了吧。”
“王爺的事情，又豈是我們能談論的呢，我們隻管追隨他就好了。”再次落下白子，風彥和他一起看向了樓外，樓下的花園裏，有蠻族的少年真在練拳，炙熱的陽光中，他一拳一拳狠狠地打在身前的木樁上，出手狠厲，遠遠都能聽到木頭碎裂的聲音。
“他還是這樣拚命啊，真的恨得如此之深嗎？”玄圭長長歎了口氣，看著這個風彥的學生，自從他蘇醒之後，他每天都在這花園中或是練拳或是揮劍，不到傍晚絕對不會休息。
“或許他活著就是為了複仇吧，還記得雪地上的那場屠殺嗎？他可是連馱著貨物的馬匹都沒有放過。”風彥走到了欄杆前，負手臨風，看著樓下的少年，“先生難道不能體會他的心情嗎？玄之一族的血海深仇，先生不是一直記在心底的麼？”
“血海深仇嗎？連仇人是誰都不知道的我，要怎麼去記恨呢？”玄圭慘然一笑，再次落下棋子，可是這一次他的手，卻有些微微地顫抖，雖然極力地克製住自己，可是，那樣憤怒的情緒還是感染到了一旁的年輕將軍，“有時候我還真羨慕這樣的他，至少，息隱他知道他要麵對的是什麼敵人，隻是，他還有去努力的目標，可是，我卻沒有。”
“這樣也未嚐是一件好事啊。”風彥卻也隻是淡淡歎了口氣，他最後落下一子，終將目光移開了棋盤，沉聲說到，“玄先生，你輸了。”
“嗬嗬，輸的人是將軍吧。”似乎是想擺脫那些陳年舊事，黑衣文士抬頭意味深長地看了風彥一眼，淡笑著說到，“送別那天雪姑娘對將軍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什麼呢？”
“沒什麼，也無非是要我幫她好好照顧息隱罷了。”被看得有些不自在，風彥轉身再次看向樓外。
“斯人已逝，將軍不要為了那些無法再挽回的東西而耽誤了眼前的幸福啊。”其實拍了拍風彥的肩膀，聲音有些遼遠。
“身處亂世，又有什麼幸福可言，前方等著我們的是什麼，先生你比我更清楚吧，我們又何苦在這裏談論這些沒有用的東西呢？”風彥慘淡一笑。是的，從她死的那一刻起，他就發過誓，此生隻致力於幫助那個收留他賞識他的男人打拚天下，再不去理會那些兒女私情。
“將軍說得對，身處亂世，哪裏還容得我們考慮這些，”玄圭徐徐舒了口氣，看著身旁的好友，不再多做言語。
“啟稟兩位將軍，晏大人下了拜帖，想要拜會兩位將軍，現在他就在門外，不知二位將軍……”有侍者匆匆趕來，捧著一碟精致的拜帖，急急地說到。
“晏大人？”聽到那個名字的時候，玄圭和風彥先是一愣，隨即有些詫異地看了對方一眼，終還是點了點頭，風彥接過了侍者的拜帖，緩步朝樓下走去，“請晏大人去花廳吧。”
“真沒相當他居然會來，也不知他想做什麼……”玄圭跟在風彥身後走下樓去，他的臉上帶上的淡淡的笑容，卻讓人有些琢磨不清，“說不好，這個晏大人會是一個有趣的人物呢……”
轉過曲折的回廊，看著前麵顯現的白樓，晏川行的步子漸漸放緩，似乎是有些猶豫了。若是踏入那個白樓，怕是再也沒有後悔的機會了吧。他本來不想踏入這片戰場的，他本來隻想在這個塞北的小郡裏麵和他的顏韶安穩地過完一生的。可是，現在似乎不行了，北陸戰起，西海叛亂，南澤的形勢越發的嚴峻，整個天義似乎就要陷入一場大戰之中。
而在這個時候，那個亂世中的梟雄居然負罪去了帝都，留下兩名猛將和數萬騎兵在川平郡。在這個時候，他必須做出選擇，他的前半生已經在家族長輩的安排下懦弱而無能地度過了，他不能在後半生繼續這樣的生活。
他要給心愛的女子幸福，他要在用得著他的地方盡情施展他的抱負。想到這裏，他的步子再也沒有了遲疑，他加快了步伐，朝著白樓走去。那裏，早已有兩名軍人起身相迎。
“不知晏大人前來，有失遠迎，還請大人恕罪。”花廳裏麵的兩個人躬身作禮，一派恭敬順從的做派，眼神中的是淡淡的閑散之意。
“兩位將軍言重了，晏某初為郡守，很多事情還需要兩位將軍提點才是，這麼晚了才來拜訪，還請兩位將軍恕晏某失禮才好。”晏川行也是一派恭謙，他淡笑著說到，躬身回禮。
“晏大人裏麵坐吧，王爺走前交代過，要我等唯晏大人馬首是瞻，晏大人若是有什麼吩咐盡管說，我等定當竭盡全力完成。”玄圭看著他，側過身子做出了請的姿勢。三人一起走到了內廳，侍者識趣地為他們沏好茶送上糕點後便退出去關上了門。
“既然這樣，晏某也不和兩位將軍兜圈子了，晏某此行是來投奔兩位將軍或者說是王爺門下的。”看著侍者關上了門，晏川行站了起來，再一次鄭重地朝著風彥和玄圭行了一個大禮。
“晏大人這番話，風彥可是聽不懂了，晏大人是川平郡的郡守，我等隻是守城的小將，是我們聽候大人的差遣而非大人投奔我們吧。”抿了一口杯中的茶，風彥才笑著說到，他看著晏川行，臉上的沒有過多的表情。
“王爺和兩位將軍絕非池中之物，王爺的鴻鵠之誌晏某早已心生仰慕。晏川行雖然不才，但是還是希望能追隨王爺，鞍前馬後。”晏川行正了正神色，再次沉聲說到。
“雖然不明白晏大人到底在說些什麼，不過大人的這番話還是讓在下很感動的，如果日後有什麼用得到在下和風將軍的地方，請大人盡管吩咐。”玄圭笑著站起了身子，客氣地說到，話語中帶著絲絲拒絕和送客的意味。
“晏某今天來，並不是一定要讓二位將軍認可晏某，隻是想告訴二位將軍，晏某不會是帝都派來的奸細，也不會約束二位將軍，希望二位將軍不要將晏某當作外人。”體味到了玄圭話語中的淡漠，晏川行也不多做停留，他隻是靜靜地說完，然後躬身作禮，啟步準備離開。
“晏大人，風彥鬥膽，想問晏大人一個問題。”風彥卻站了起來，淡笑著問道，“大人做這樣的決定，難道一點都不替你身在帝都的兒子想想嗎？”
“帝都？”在聽到那兩個字的時候，晏川行步子一緩，轉過頭來，“子陵真的去了帝都？”
“如今你家的公子可是天義的禮部侍郎，在帝都享盡榮華富貴，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大人才能當時川平郡的郡守，管理整個塞北的吧，這一點難道大人不知道嗎？”風彥有些詫異他這般的反應，卻依舊是淡笑著問道。
“禮部侍郎？這個逆子，居然真瞞著為父做出了這樣的事情……”似乎不願意再在外人麵前說起什麼，晏川行冷下了臉，朝著兩位將軍作禮，然後匆匆離去了。
“原來他還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在帝都做大官嗎？還真是個可悲的父親啊。”玄圭目送著他離去的身影，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其實若真是這樣的話，我們倒是可以對這對父子稍加利用的。”
“晏川行這樣的人，連自己的兒子都可以不管不顧，一心隻想著他的女人，”風彥卻是苦笑著搖了搖頭，“這樣的人，就算他送上門來，先生你真的敢用嗎？”
“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用法罷了。”玄圭卻是笑著說完，折身走了出去，此時，太陽已經西斜，夕陽餘暉盡灑，將他的背影在長廊中拉得好長好長，帶著淡淡的孤寂和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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