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842 更新時間：12-09-10 12:05
初春的步子剛剛踏過，遠在塞北的川平郡卻沒有一點春日的盛景，白茫茫的天空陰鬱地壓了下來，讓生活在這片天空下的人們不得喘息。
花木扶蘇的庭院內，年近不惑的中年貴族看著庭院中將將要抽出新芽的梧桐，沉沉地歎了口氣。還有一天，還有一天來下令押解他去帝都的欽差就要到達塞北了，可是，他依舊沒有想到能全身而退的方法。難道，這一次，他真的要死在白玲的手裏了嗎？
想起那個人，沈溯悠悠舒了口氣，到底是為了什麼，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他們兩個才走到了今天這一步，那些陳年過往，似乎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一樣。在他的記憶裏，她明明一直都是那個在梨樹下被他逼得含羞逃跑的青澀少女，明明一直都是那個和他們一起鬧，一起笑，一起在偌大的皇宮裏奔跑的明麗少女而已。
可是，就在轉眼之間，她已經登上了高位，還要下旨逮捕他回帝都問罪，那樣漠然和決絕，是他所陌生的。低低歎了一口氣，貴族男子一身寬袍長帶，臉上帶著疲憊的神色，朝著書房走去。
“啟稟王爺，韶芳樓的老板顏韶在門外，要求見王爺。”剛走了兩步，便見有侍衛匆匆趕來，俯身稟報。
“韶芳樓的顏韶？”似乎是在腦海中搜尋這個名字，九卿王思索了幾秒，便沒好氣地冷聲回答，“這幾日本王閉門謝客，你讓她走吧。”
“屬下也這樣告訴她了，可是她說她有王爺感興趣的東西一定要在明天之前交給王爺。”侍衛麵露難色，小心地說到。
“感興趣的東西？”聽他這麼一說，沈溯沉吟了片刻，終是點了點頭，快步朝著書房走去，“讓她進來吧。”
“是。”親衛領命退了下去，空曠的長廊裏隻剩下了九卿王一人。
不多時，樓台轉角，多出了一個婦人的身影，朱紅色的流蘇長裙包裹著豐盈的身姿，顧盼之間，便點染了滿園的春色。
“南國的女子，果然真是哥哥嫵媚如妖嗬。”沈溯停了下來，他轉頭看著近前來的婦人，淡淡地笑了。
“王爺過獎了，”緩步走過來的婦人掩唇低笑，嫵媚如明麗的春水，今天她顯然也是精心打扮過的，墨色的長發沒有像平日裏那般高高盤起，而是挽了一個流霜髻，披散的發絲裏編入了鏤金紅繩，發梢的金鈴在風中微微顫動，她化了一個淡妝，淡雅的色彩沒有掩住她眉目間的媚色，而是讓她看起來愈發柔美了幾分。
“本王曾聽說，南國有一種歌姬，叫做魅女，她們是澤水中的鬼魅幻化而成的，妖媚得讓人神魂蕩漾。”沈溯看著她，依舊笑著，卻刻意避開，不去看她的眼睛。
“嗬嗬，沒想打居然剛剛到這裏就被王爺看出來了，妾身還以為自己掩藏得很好呢。”婦人掩麵嗬嗬地笑著，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如黃鶯，笑得連空氣都為之顫抖。
“若不是三娘你有意讓本王看出來，本王可真是一輩子都猜不到呐。”沈溯移開了目光，冷冷地笑了，“三娘你一進花園就用了攝音術，這又是什麼用意呢？”
“攝音術？王爺還真是見多識廣啊。”聽他這麼一說，顏韶也是一愣，她收起了笑容。攝音術是一種幻魅之術，能讓聽者不自覺地跟著語者的命令行事。這樣的魅術，至多也是在人類術師和鬼魅中有所流傳，卻不想，這個九卿王一聽便認出來了。
“要是連這點本事都沒有，三娘你又怎麼會來和我談條件呢？”沈溯挑了挑眉，微笑著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既然我們都有對方想要的東西，那麼，不如我們到裏麵坐下慢慢商談吧。”
“好啊，三娘今日前來可是帶上了全部家當的，絕對不會讓王爺失望哦。”婦人又掩麵笑了，她跟在沈溯身後，一起走進了書房內。
清冷的園中，目光不及的角落裏，有一個黑影一晃而過，如同幻覺一般。
“說吧，三娘你有什麼東西可以用來交換，又想從本王這裏得到些什麼？”在沉木桌旁坐下，沈溯倒了一杯清茶推到了顏韶麵前。
“王爺還真是不解風情呐，虧得三娘我今日可是特意打扮了一番。”顏韶隔著桌子看著沈溯，此刻她的聲音已經不像剛剛那般魅惑，卻依舊明麗動人。
“你的那些魅術隻對那個晏川行有效，本王可不吃你這一套。”輕輕呡了一口茶水，沈溯看著她冷聲說到。
“妾身對川行可從來沒有用過魅術。”聽到這話，顏韶臉色變了一變，她沉下聲來，低語，“妾身待他，一直都是真心的……”
“真心？一個鬼魅也能有真心？縱然是有人的身體，很多人擁有的東西，你們是永遠也不會擁有的吧。”沈溯也隻是淡淡地笑著，說到。
“嗬嗬，隨便王爺你怎麼想吧，畢竟，妾身是異族，王爺是不會明白的。”顏韶笑了笑，輕輕梳理散落在肩上的長發，歎了口氣，“我也從來都不求有人能明白。”
“不談這些，三娘你到府上找本王，到底是為了什麼？”九卿王有些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頭，“本王可不覺得你有什麼東西是本王想要的。”
“王爺可別小看了小婦人呐，”顏韶也正了正神色，“妾身知道明日便有帝都的欽差到達川平郡，來押解王爺回去受審，王爺此次犯的，可是弑君的大罪啊。”
“這樣的事情，本王自己都還不知道呢，你又是從哪裏道聽途說的？”聽此一句，沈溯冷笑著，目光卻變得尖銳起來，他不動聲色地正了正身子，手有意無意地搭在了膝上的劍柄上，剛剛進書房時，他就把佩劍帶在了身邊，年輕時，他曾率千騎掃平一個國家，當今除了風彥，他還找不出有誰在近戰劍術上能超過他。
“王爺知道鬼魅，自然會知道影射，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地方，是影射無法潛入的。”感覺到對方的殺氣，顏韶卻依舊淡淡地笑著，一副輕鬆自如的神態。
“世人都以為隻有人類的術師可以訓練出影射，卻不知，有些魅人也是可以的。而且，魅與魅之間存在著相互感應，這樣，便更方便操控影射。”顏韶輕撫著白瓷的茶杯，緩緩說到。
“你到底是什麼人，是誰派你到這個地方來的？”沈溯沉下了臉，影射一說，他自然是聽說過的，據說南澤的沼澤中到處都是飄忽不定的鬼魅，這些鬼魅沒有自己的意識，也沒有真正的形態，還畏懼強烈的光線。可是，因為他們無形無質，所以可以穿梭在任何地方，許多術師就是看重了這一點，他們將鬼魅收回家中，用幻術操控鬼魅，讓他們做一些常人做不得的事情。
“王爺放心，顏韶不受任何人的指使，在王爺剛進川平郡開始，顏韶就派人開始注意王爺的動向了。”顏韶掩麵微笑，發間的金鈴在笑聲中輕輕顫抖，“我知道王爺缺少稱意的殺手，而我正好有一個。”
“你的條件呢？說來聽聽。”九卿王笑著，扣著劍柄的手緩緩收緊。
“我要的很簡單，隻是希望王爺得了天下之後，不要忘記了三娘……”顏韶低笑著，眨了眨眼睛，又說，“我隻是求王爺到時候能扶正我的身份，洗脫我歌女的身份和魅使的影子，讓我做一個平凡人。”
“簡單？本王又能有什麼辦法洗脫你魅使的影子，那種事情，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嗎？”聽她說得輕鬆，九卿王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用雪魄，雪女的雪魄可以洗去世間一切的不淨，”顏韶的臉上一直帶著淡淡的笑意，她看著沈溯，一字一句地說到，“而妾身知道，王爺身邊，恰好有一個雪女。”
“雪魄？”再次聽到這個名稱，九卿王微微皺了皺眉頭，“那是雪女的精元，我又怎麼可能允諾將其給你，顏三娘若是想要，自己找雪姑娘去便是了。”
“妾身去要，雪姑娘定然是不會給的，沒有雪魄的保護，雪女會在七天之內魂飛魄散，不過，妾身知道，若是王爺想要的話，就一定會有辦法對不對？”呡唇一笑，顏韶看著沈溯，輕輕眨了眨眼睛。
“三娘說笑了……”沈溯沒有立即表態，他沉吟了片刻，才緩緩開口，“如果本王答應你，你用什麼來和本王做交換呢？”
“妾身說過了，隻有王爺答應妾身的要求，在王爺大業完成之時將雪魄交予顏韶，顏韶就將東陸最好的殺手送給王爺。”見他鬆口，顏韶笑著輕輕揮了揮手。有一個高瘦的人影從黑暗中走了出來，那是一個黑衣黑發，麵色蒼白的年輕男子，他緩緩走到了桌前，步子輕得聽不到一點聲音，就仿佛隻是從黑暗中飄出的一縷輕煙一般。
“梟，還不快過來拜見王爺。”顏韶轉頭看著黑衣男子，沉聲開口。隻見那男子朝前走了幾步，屈膝朝著九卿王沈溯拜了下去。
“這就是傳說中的影射嗎？果然是來無影去無蹤啊。”九卿王一直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這個悄無聲息的男人時，他突然就感到了極度的不安，緩緩鬆開的手有瞬間握緊了劍柄，在那麼一瞬間，他差一點就要拔劍跳了起來。不過，此刻他也隻是不動神色地笑道，“真不愧是天下第一的殺手。”
“多謝王爺讚譽。”跪在地上的男子靜靜地開口，聲音也如同古井中的泉水一般，波瀾不驚。
“嗯？影射也有自己的思想嗎？本王記得，影射是完全受控於操縱者的啊？”九卿王微微一驚。
“梟不同於其他的影射，他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判斷，要比那些木偶般的影射厲害很多，”顏韶站起了身，看著九卿王，“不過，他也和其他影射一樣，完全聽命於操控者，這是控製他的魅鈴，隻有王爺帶著這個，他就會一直聽命於王爺的。”說完，顏韶把掛在手中的一串銅鈴遞了過去，在銅鈴晃動的聲響中，跪在低聲的男子突然像著了魔一般，立直了身子，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銅鈴，不能移開。
“如此簡單嗎？我怎麼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聽命與本王？”九卿王接過銅鈴，卻仍舊有些懷疑地看著顏韶。
“如果王爺還不放心的話，就用這個吧，”見此，顏韶從袖中取出一枚銀灰色的丹藥，遞到了沈溯麵前，“用這個藥和著王爺的血讓他喝下去，他就會一直忠心於王爺，隻要稍有叛心，就會灰飛煙滅。”
九卿王接過了丹藥，他抬頭看著顏韶，似乎想從那個麵色平靜的女子身上看出什麼破綻：“為什麼要幫本王，難道真的隻是為了那些簡單的條件嗎？”
聽到這一句，正要離去的顏韶回身一笑，這一次，她的笑容裏麵不再有嫵媚動人，隻是帶著淡淡的溫婉和柔美：“妾身隻是想和晏郎在一起罷了。二十年前，妾身因為身份卑賤而進不得晏家的門，二十年後，妾身依舊想讓晏郎光明正大地娶我。”
“就是如此簡單嗎？”
“嗬嗬，王爺，有時候你覺得簡單的事情，有些人終其一生也無法做到，我們都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顏韶頓了頓，又笑了，“而且，我也想看看，像王爺這樣的梟雄，是如何一統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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