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66 更新時間:12-07-13 20:27
帳篷外混亂的聲音漸漸遠去,隻剩下偶爾傳來有人急匆匆的腳步聲,還有那連天的火光靜靜倒映著紅色。
阿莫圖坐在主帳中的坐塌上,抱著剛剛雪澈拿出來的那柄長劍,緊緊地盯著大帳的門簾。雪澈坐在他身旁,撐著頭,秀麗的雙眉輕輕地皺起,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門外突然有了響動,不似那些女人們慌亂的步伐,那步子沉重而穩健,阿莫圖和雪澈都聽到了,阿莫圖心下一驚,握緊了手中的長劍。雪澈也站了起來,左手在袖中緩緩扣緊,有淡淡的光暈浮現。
“阿莫圖,你說,是敵人還是親人?”緊緊盯著門簾,雪澈走到了阿莫圖身邊,下意識地將他護在身後。
“不知道……”阿莫圖側身與她並肩,長劍已經出鞘,他輕輕搖了搖頭。
“你怕不怕?”雪澈純淨的眼中第一次聚集了殺意,讓她看起來有些陰冷。
“不怕,洛桑部的兒女,沒有貪生怕死的懦夫!”阿莫圖低低地笑了,冷冷地盯著帳門。
沉重的步子逼近,終是在金帳前停了下來,帳內的兩人都屏住了呼吸。門簾掀開的那一刹那,他們看到了一張蒼老的,淚流滿麵的臉。
“阿……阿莫圖,太好了!”來人上前,將阿莫圖擁入懷中,他緊緊地抱著自己的小兒子,寬厚的雙肩,不停地顫抖,就在前一秒,他以為自己將要永遠失去他。
“父……父君,我……我們贏了嗎?”被人用力地擁入懷中,阿莫圖扔下了手中的長劍,有些不知所措,還是第一次,他看到高高在上的父君哭得如此傷心。
“不,沒有,我們輸了!”男子扳住了阿莫圖的肩膀,看著他,嚴肅地說,“阿莫圖,你聽著,我們輸了,你的大哥可能已經戰死,你的姐姐和三哥哥也在等待死亡,隻有你了,阿莫圖,你是我們希格勒那家族唯一的希望。”
“我……”阿莫圖呆住了,他不能明白,不明白此刻在他麵前的這個洛桑部首領在說什麼,這個他恨了十年的男人在說什麼。
“雪澈姑娘!”大君卻放開了阿莫圖,他轉頭看向了從一開始便靜靜站在他們身側的白衣少女,“我知道你有別人沒有的能力,整個洛桑部,也隻有你,可以救阿莫圖。”
突然地,身著銀甲的大君,單膝跪地,左手放在右肩上,俯身對雪澈行了一個蠻族的大禮,“希望姑娘能保全阿莫圖,我代表整個洛桑部感激姑娘。”
“好!”雪澈卻並沒有因為他的這一舉動感到驚訝,她隻是俯身,回了一個禮,看著身邊的阿莫圖,鄭重地點了點頭,“我以我的性命擔保,定護得阿莫圖平安。”
“等等,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為什麼是我?”阿莫圖看了看雪澈,又看向自己的父親,隻是一天的時間,原本十分硬朗的父親卻是蒼老了許多,往常一貫束在腦後的長發此刻十分淩亂,而且,幾乎全白了。
“阿莫圖,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我殺死了你的阿媽。”看著自己的兒子,大君沉沉歎了口氣,他的語氣中帶著慈愛和悲涼,“可是,你要相信,我是愛她的,同意,我也愛你,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要記住,從這一刻開始,你不是為自己而活,而是為我而活,為整個洛桑部而活,你要記住那些敵人的臉,總有一天,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大君的眼神變得鋒利,年了的男子緊緊扣住阿莫圖的肩膀,一字一句,仿佛要把這一切都刻在他的心上。肩膀被扣得生生的疼,阿莫圖卻渾然不覺,隻是看著眼前蒼老的父親,一時不語。
“父君……”終於,沉默了片刻,有淚順著臉頰滑落,阿莫圖不可自製地顫抖起來,他看著眼前熟悉蒼老的容顏,突然覺得,這十年來,真是自己錯怪他了……
“別哭,阿莫圖,你是大草原的兒子,要學會堅強一些,記住我的話。”粗糙的手撫過阿莫圖的臉,為他拭幹眼角的淚水,大君自己,卻無聲地哭了。
“走吧,我帶你們到黎陽關附近,然後,就拜托你了。”大君終於起身,再次朝雪澈低低一拜,“你們把這個玉佩交給守關的士兵,他們便會放你們進去,然後順著官道,不出一天,便會到一個叫川平的郡縣,然後,拿著這封信去找一家姓晏的大戶,那裏會有人收留你們。”大君從懷中取出一封漆好的信交個給阿莫圖,又看了看四周,目光最終落在了地上的古劍身上。
那是從前一直掛在阿莫圖大帳中的劍,是一柄玄鐵打造的好劍,劍身是罕見的純黑色,上麵紋了一條與龍有些相似的圖樣,隻是,它的身上還生出了四翼,那是上古神獸——鳴蛇。
大君撿起了長劍,將它交給阿莫圖,“這是一位故人留給我的,叫蒼浪劍,聽說,是東陸的名劍。現在,我把它交給你,希望你用它來好好保護自己。”
“走吧,再晚敵人就來了。”不想在多待下去,大君先一步跨出了大帳。
“嗯。”雪澈跟了上去,掀開簾子看到連天的戰火和眼前的情景是,不免也心中悲涼。
數十個帳篷此刻空無一人,頹自圍著金帳而立,火堆剛滅,冷煙還未歇,灰色的煙霧如同一條曲折蜿蜒的蛇,像暗紅色的天空延伸。還記得,往日的傍晚,洛桑部的人們總是會在這裏升起一個很大的火堆,人們紛紛圍坐在火堆旁,男人們喝著濃烈醇香的馬奶酒,吃著獐子肉,女人們或是湊在一起研究縫製長袍的新花樣,或是與自己的男人依偎在一起談論些生活瑣事。
在那個時候,她總是和大君的四個兒女在一起,聽三王子彈胡琴,看二公主跳舞,大王子總是會給他們找來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東西……
想到大王子的時候,雪澈身子一震,大王子西莫爾有一張好看的臉,還耍得一手好劍法,草原上的姑娘們都喜歡他,她也經常看到有姑娘出入西莫爾的帳篷,他對她們都很好,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都十七歲西莫爾還沒有娶妻,他時常帶著他的弟弟妹妹們和雪澈一起在草原上玩耍,他會用細長的草葉吹出一首首動人的歌曲,她還記得每每黃昏日落,他都會和她一起坐在帳篷前,給她輕輕吹上一曲,現在看來,她怕是再也見不到他了,還有那些熟悉的人,他們終究逃不過死亡的召喚……
不知不覺,她眼中居然有了星星點點的淚光,察覺到時,她自己心下都一驚。她本是雪山頂峰上修煉了千百年的妖,她也常常坐在山巔以一個旁觀者的姿態看這片草原上的盛衰交替。她也見過戰爭,見過那種橫屍百萬的慘烈場景,可是,從前她都隻是當作一場戲來看,一場愚蠢的人類為了爭奪其實並不屬於他們的土地而自相殘殺的戲,她也並不會為任何一方而感動悲傷。可是,這一次,當她親身經曆了這場戰爭的時候,她也會為那些死去的人心痛……是啊,那些曾經帶給她歡樂和溫暖的人,如今,隻能活在她的記憶中了……
“澈姐姐,我們走吧。”她正想著,卻聽見有人低低喚了她一聲,抬起頭便看到十歲的孩子端坐在馬上,朝她伸出手來。日落西山,新月才剛剛露出一角,逆著月光,雪澈看不清阿莫圖的表情,隻覺得他的聲音十分鎮定,鎮定得有些可怕。
“好——”被阿莫圖輕輕一拉,雪澈便坐在了他的身前,長鞭一揚,棗紅色的戰馬跟著大君的黑馬奔了出去。
夜空下的曠野之上,兩匹戰馬在急速奔馳,它們以最快的速度朝西嶺山奔去。西嶺山是柯德沁草原南邊最大的山脈,東西縱橫,阻隔了北陸與東陸,如一個巨大的屏障,隔出了兩片天地。
滿月的銀輝盡灑,卻帶著森冷的光芒,西嶺山仿佛被籠罩上了一層輕薄的銀紗,如薄霧中妙曼多姿的少女,靜靜佇立,俯視著腳下發生的一切。
“順著這個方向,便是黎陽關了。”勒馬回首,空曠的草原上,大君高大的身影在月色的映襯下顯得有些孤寂,他在對阿莫圖說話,目光,卻落到了遠處的火光上。
那裏,是洛桑部的帳篷,衝天的火光映染了夜空,四下一片詭異的鮮紅,隱約間,他可以看見,已經有一支騎隊在火色中朝這個方向奔馳而來。
“不能再騎馬了,我去引開他們,阿莫圖,你們先找一個地方避一避,待戰火平息之後再過去。”知道始終是躲不過去的,大君的手按上了腰間寬厚的劍柄,他的臉上有了慘然的笑意,最後看向自己的兒子:“阿莫圖,以後,阿爸再也不能保護你了,你要懂得保護自己。”那樣慈愛的聲音在嗚咽的風聲中顯得格外的悲涼,“小姑娘,我把兒子交給你了。”
“嗯。”馬背上,雪澈看著大君視死如歸的神情,鄭重地點了點頭,她反手緊緊握住了阿莫圖的手,才發現,他的指間冷澈如冰。
“阿莫圖……”看了一眼心愛的兒子,大君歎了口氣,調轉馬頭,最後說了一聲,“我走了……”
“阿爸。”就在大君要催馬前行的那一刻,阿莫圖的聲音低低地傳來,他的聲音很小,帶著一絲顫音。
“嗯?”大君轉頭,看著馬背上的少年,臉上,有了釋然的笑容。終於,原諒他了,等了十年,終於在死前得到了兒子的原諒,那麼,就再也沒有什麼遺憾了。天韻,我也算對得起你了……
“保重……”咬著牙,阿莫圖眼中的淚水止不住地落下,打濕了雪澈的衣衫,他想了很久,卻隻說出了這兩個字,翻身下馬,對著自己的父親俯身,行了一個大禮。
“保重。”右手按肩,馬背上的大君回了一個禮,終是了無牽掛地揚鞭策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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