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39 更新時間：12-07-05 21:07
戰火從鐵線河上遊一直燃到了褚安林高地下，兩方的軍隊還在激烈的戰鬥中，他們揮著厚重的長刀斬殺敵人於馬上，鐵線河封凍的河水上被染成了一片觸目驚心的紅色，卻沒有人在意這些，他們都隻盼在自己倒下之前可以砍殺更多的敵人。
高地之上，一對鐵騎靜立在風中，靜靜地注視著高地下的那一場戰事。翻飛的戰旗下，領頭的是一個身穿銀甲的長者，他約摸四十來歲的年紀，正值壯年的他鬢邊卻有了絲絲縷縷的白發，他一隻手搭在腰側重劍的劍柄上，長風夾雜著冰屑吹打在他的臉上，他卻已經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
“我們還有多少人……”終於，他緩緩地開口，側頭看著跟在自己身後的年輕人，他的聲音滄桑而剛勁，卻帶著沉沉的疲憊和悲哀。
“還有一萬人，都壓上去了，也不知道能撐多久。”他身後的年輕人沉聲回答，與父親一起看向不遠處的戰場。
“父君，我們，是不是要敗了？”終於，他沉沉地歎了口氣，低聲問身旁的長者，洛桑部的大君，他的父親。
“這一次，盤撻天神沒有眷顧我們，西莫爾啊，我們要敗了。”長者回頭看了看靜靜跟在他身後的一千名騎兵，他們是大君的親衛隊，是洛桑最好的射手，此刻他們的臉上都帶上了一抹淡淡的哀愁，卻誰也沒有多說什麼。
“那麼，請父親回洛桑去吧，洛桑需要你，阿莫圖需要你。”策馬上前一步，大王子西莫爾抱臂請求到。
“我不走，我要和我的戰士，我的兄弟們在一起，西莫爾，你回去吧，帶著你的弟弟妹妹們離開洛桑，為自己找一條活路。”看著自己年輕的兒子，大君歎了口氣，西莫爾是他的大兒子，今年也隻是十七歲的年紀，卻已經跟在他身邊行軍打仗多年。他本想等他十八歲的時候，分封他做一個親王，統領自己的騎隊和牧民的，可是，那一天似乎永遠都等不到了。
“父君，其實我們誰都活不了……”年輕武士冷笑著說出了這個事實，他深墨色的眸子被遠處的火光染成了紅色，那是血的顏色，“合川部的豺狼們不會給我們任何活命的機會。”
老武士也笑了，默認了兒子揭露的事實，他看著遠方的天空，目光蒼涼。
“可是，我還是希望有人能活！”話鋒一轉，年輕武士握住了刀柄，看向自己的父親，“洛桑部不能不留下一個血脈！父君，你也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了吧，你也早就想好誰該活下來了吧？那麼，父君，你為什麼不快去救那個人呢？”
“你什麼時候知道我想讓阿莫圖活下來的……”聽得兒子說這樣的話，大君沉沉地歎了口氣，淡笑著看著他。
“三年前，三年前自從父君把雪澈留在他帳篷裏的時候，我就知道了。”年輕的武士笑了，“那個女孩，不是普通人吧……”普通人怎麼能長得這麼美呢？後半句話，西莫爾沒有說出來，他又想起來那個美麗的女孩，心裏，微微泛起了一絲疼痛。
“你也知道，雪澈她……”聽他這麼一說，王者還是有些意外的，他知道雪澈是妖，他也一度懷疑著那個女妖留在阿莫圖身邊到底是什麼居心，可是五年的相處，他發現那女孩是完全值得信任的，她和王子公主們的關係都很好，他便也對她漸漸放心了。
“大合薩告訴過我，雪澈她，她不是一般的人類……”西莫爾的臉上有不自覺的暖人的微笑，她經常和他們在一起，與他們一起吃飯，一起騎射，一起玩耍。他喜歡她，喜歡她的美麗，喜歡她的率真，本來想下個月封了親王後娶她做自己的王妃的，可是現在……
“她是西嶺山上來的仙人，是阿莫圖的守護者啊……”淡淡歎了口氣，大君似乎不願意多說。
“仙人啊……”長歎了一聲，西莫爾突然拔出了腰間的長刀，“父親，阿莫圖就拜托你了，就讓兒子來絆住他們的腳步吧！”
“不愧是我的兒子，你是好樣的，”眼中，已有淚水盈盈欲出，調轉了馬頭，洛桑部的大君看向身後的騎隊。
“洛桑部的勇士們啊，現在，我將要回到我的帳篷裏，”他的聲音洪亮，如一隻發怒的雄獅，“可是，我不是去逃命的，我隻是想為洛桑部留下最後一點血脈，你們的大君不會退卻，我會很快回到這裏，和大家站在一起，你們信不信？”
“信！”那樣整齊而又堅定的回答沉沉地響起，回蕩在茫茫的草原上，卻有一些悲涼，前方的大王子已經舉起了刀，策馬向前，“讓我們斬下合川人的狗頭，祭奠我們死去的英雄們。”
“殺啊！”
“衝啊！”
“斬下合川人的狗頭，護衛洛桑，護衛大君！”
喊殺聲中，一千騎隊在大王子西莫爾的帶領下齊齊衝下了高地，加入了高地之下的混戰。高地上的王者最後一次看著自己的族人和兒子消失在混亂的人群中，他歎了口氣，猛地拭幹了溢出眼角的淚水，催馬急急往洛桑部的方向奔去。
掀開簾子的一刹那，帳篷裏響起了拔刀的聲音，婦女和孩子們各自拿了一把匕首，看著闖入的人。
“阿莫圖在哪裏？”來人一身銀色的鎧甲上布滿了血汙，他的臉被頭盔上的護罩遮住了一半，那日身材有些魁梧，腰間，是一柄沉重的戰劍。
“大……大君？”有人聽出了他的聲音，顫顫巍巍地問了一句。
“是我。”門口的軍人仍舊沒有取下頭盔，他透過護罩看著帳篷裏的每一個人，心中，湧上一陣酸楚。洛桑部的男人們都上了戰場，再也回不來了。這裏，隻剩下一些女人和孩子，而不久之後，她們也不能活。
“阿莫圖在哪裏？”又問了一句，大君控製著他的聲音，讓它顯得比較平靜。
“不知道，我們沒看到他，他和阿澈或許還在他的帳篷裏……”有人站了出來，那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他穿著大袖的貼身小襖，胸前掛了一把金色的小佩刀。
“旭達爾，你在這裏照顧好大家。”看著自己的三兒子，大君的心，緊緊地疼了一下，他突然覺得自己很自私，為什麼，為什麼洛桑部這麼多孩子，他卻隻能救阿莫圖一人呢……
“好的，父君。”俯身行禮，旭達爾是個很聰明的孩子，雖然父親蒙著臉，可是他還是看到了他的苦痛，洛桑要敗了，而他們，都要死……
“桑雅。”剛要踏出帳篷的大君突然有回過頭來，對著帳篷內一直沉默不語的紅衣少女喚了一聲。
“是，父君。”身著藏紅色馬布裙的少女也俯身行禮，一頭長發上的銀鈴在碰撞中發出了清脆的聲響，這女孩看上去隻有十五六歲的年紀，生著一雙明麗動人的眸子，和嬌豔如花的麵容，她本是洛桑部裏最會跳舞的女子，在每年的天祭大典上，她都要獻上一舞，大家都稱她是“草原上的舞之魂”。
“若是……敵人來了，你……你們知道該怎麼辦麼？”
“洛桑部的兒女，不會淪為別人的奴隸。”少女冷聲回答，眼神決然，看著她的父親，又是俯身一拜。
“好，都是好孩子……”身著鎧甲的大君仰天大笑了一聲，終於啟步，離開了帳篷。
直到大君離開，帳篷裏才隱隱有了哭聲，那哭聲很微弱，卻勾起了大家內心的悲痛，終於，孩子和女人們都哭了起來。
“大家靜一靜，這樣，隻會讓敵人看不起我們。”桑雅站了出來，平聲安慰眾人，“我們都知道，我們的人敗了，我們的丈夫和兒子，或許，都死在戰場上了。”桑雅的聲音似乎有著一種魔力，讓所有人都停了下來，看著她。
“可是，我們洛桑部的兒女，不是任人宰割的綿羊，我們不能讓敵人隨意地踩到我們的身上。”桑雅的聲音平靜，平靜中還帶著一絲死亡的氣息，她明麗的眸子環視了一眼四周，抽出了插在長靴中的匕首。那是一把用鯊魚皮包裹著刀柄的精致匕首，是她的成年禮物。
“如果有誰敢對敵人卑躬屈膝，我桑雅第一個不放過他！”明豔的臉上有冷峻的表情，持刀的少女看了一眼安靜的人群，終轉過身，背對著大家，有淚，輕輕劃過俏麗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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