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征戰篇  第一章 歸鄉祭祖(1)

章節字數:4302  更新時間:12-06-26 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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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儀王朝哲帝三十六年臘月初二,是天曆中難得的好日子,萬事皆宜。

    華城郡地處天儀國最南端,自古便是四大通商大城之一,距離南麵的啟南國不過一二千裏,來自啟南國的商貨會在此地彙集,經由運河向北輸送,到達天都後,再由陸上商隊販賣到北麵的青遐國。戰禍不及通商之城,雖然近年來天儀與瓦流國的戰事頻繁,可這裏卻因靠近南麵而未沾染戰火,一派繁茂景象。

    東大街算是華城中最為熱鬧的繁華地區。剛過冬至,年關又近,整個東大街上,無論是販夫走卒,在地商賈,亦或外來商旅,無不起勁地忙碌開來,打算趁著河水尚未冰封,將手邊的貨物運往啟南。

    稍早前下了場小雪,潔白的雪片才飄落到地,就被熙來攘往的馬車人群踩得滿是泥濘,無論人馬多麼小心避免,終究還是免不了弄汙鞋襪。遠遠的有一列馬車出現在路口,有人眼尖看到,連忙把占在道上的貨物挪走,外來的商人不懂,一邊跟著挪貨,一邊問當地扛大包的長工,“剛才那麼多車馬也沒見挪動,”順手指向那還沒走近的車隊,“這是郡太守家的?”

    那工人停下手裏的活,黝黑的臉上揚起自豪的笑意,“大爺是啟南來的吧?您有所不知,這是我們天儀右丞相藺大人家的車馬,藺大人每五年都會回鄉祭祖,大約就是冬至後的這幾天到。”工人摸了摸額頭上的熱汗,踮起腳又向遠望了望那車隊,笑道:“怎麼今年多出了幾輛?”然後就繼續扛起麻袋往店裏走了。

    車隊居中的幾輛馬車坐的是家眷,車廂以蘭椒塗壁,繡有文彩的錦緞裏裹著絨棉蒙在壁上,廂內的靠榻是以桂木做成,腳下踏著的是紅鬆木,上麵覆著厚厚的羊毛地毯,木下有暗格,均是鐵造,設有暗火取暖,緇衾為幕,鴻羽為簾,芳香嫋嫋,暖氣融融。

    藺以沫靠在軟榻上,一麵撩起小窗上的簾子,一麵無聊的打哈欠,藺夫人看著好笑,溫聲說:“快把簾子放下吧,不過片刻就能到老宅了。”

    “……片刻……”藺以沫不以為意的重複了一下,收回手,又向藺夫人的懷裏靠過去,“娘,您都說過好多次片刻了,可我們還是在路上啊,”藺夫人笑著推起了以沫,撫平衣綢上的褶皺,“這次真的是片刻。”以沫不以為意的撇撇嘴。

    “怎麼這麼沒耐心,不怪你父親總跟你生氣,真是半點女兒家樣子都沒有。”藺夫人笑罵,抬手挑起簾子看了看外麵,“已經在東街上了,再轉兩條道便是老宅。”

    果然,藺夫人剛為以沫整理好衣飾,馬車就停了下來,外麵傳來小婢恭敬地聲音:“夫人小姐,到老宅了。”

    藺夫人還想把以沫的頭發重新梳理,以沫連忙握住她的手,“娘,別麻煩了。”隨後就笑著弓起身,率先下了車。見主子出來,一旁的婢女扶住了以沫的手,墊腳的木櫃早已經準備好,以沫本想直接跳下來,可實在是坐的時間太長,腿腳不是很靈活,便踩著下了馬車。

    以沫站在車邊,見娘親跟著出了車廂,連忙把手伸了過去,“娘,小心腳下。”

    這邊藺相與同來的護國大公廉老將軍和他的嫡孫廉相濡,三人兩前一後的向藺夫人和以沫的方向走來。

    府邸不遠處是一溜商鋪,來往人流攢動,街上是熱鬧的吆喝聲,店家都忙著招攬客人。好像是華城的人們早就習慣了藺家老宅常年的冷清和偶爾的熱鬧,老宅門口的家丁護衛雖然忙進忙出的搬東西,卻也不顯突兀,反倒像給熱鬧的街市添了一絲溫暖般。

    以沫和藺夫人剛站定,藺相就已經走近,以沫連忙把娘親的手遞給父親,藺相將夫人攬到身側,“顛簸累了吧?一會兒讓小七把屋子收拾收拾,你早些躺下休息。”

    藺夫人搖搖頭並沒作聲,見一旁廉老將軍微笑的看著他們,臉上微紅,連忙說:“沛叔是不是累了?咱們還是快進去吧。”後半句是對藺相說的,人卻已經離開他身邊,去挽了廉老將軍的胳膊。

    前麵三個人往府裏走,廉相濡和藺以沫落後。廉相濡見藺以沫一襲月白色的薄褂襖,外麵單裹了件純白豐厚的狐毛短裘,有些擔心,麵上笑問:“我見你一身素色都覺得冷,怎麼不多穿些?”

    以沫並未回答,倒是側臉笑道:“聽說東海前幾日端了一窩的金狐,師父打算如何處置?”東海是廉相濡的貼身侍衛,在以沫看來,完全的武功高強,要是性格……能溫和點,可稱之為大俠風範。

    廉相濡無奈的看了看她,依舊是柔白的臉蛋,杏眸朱唇,唇畔總是漾著一抹淺淺的微笑,明明外表像是湖畔的水仙,經不起驚濤駭浪,活該就是養在深閨裏的模樣,卻總是動輒舞刀弄槍,全無天儀女子傳統的柔和靜婉。廉相濡有時真的納悶,女子不都是喜愛活物,深忌殺生麼?可瞧瞧眼前女子的眼睛裏卻活脫脫的隻有那稀罕的金狐皮。

    “太後的身骨最近越見不爽,本來尋思著做了裘衣送去討她開心。你若想要,剩下的皮毛看看能不能做成個夾襖送你。”

    當今皇太後百官尊稱“廉太後”,是廉老將軍廉沛的長姐,廉相濡的姑奶奶。此次廉老將軍攜孫子跟來,也是因為藺氏祖墳所在的平遙山一向香火鼎盛,求福問緣多為靈驗,想借此機會為廉太後祈福納康。

    “那還是算了,”藺以沫緊了緊身上的狐裘,“我那還有厚實的裘衣,去年北麓秋狩時獵的幾隻母貂做成,今年入冬的時候穿著很好,要不是臨出門前娘說華城比天都暖和不少,就穿那件來了,不過這身倒也沒覺得冷。”

    廉相濡點點頭,眼睛並未離開她皎淨的臉頰。以沫狀作無意地低頭,看了看棉靴上被粘的泥汙,忽然想到了什麼一樣,連忙抬頭看向廉相濡,左右的瞅了一周,隨後笑道:“我說怎麼如此安靜,東海呢?”

    他含笑道:“早聽聞華城的素味雞味道一絕,進城的時候讓他買些回來嚐一嚐。”

    以沫倒是早就吃過,味道確實不錯,“買回來記得送我點,好久沒吃過了。”

    入府收拾妥當,已然正午。吃過午飯,以沫整個下午都窩在自己的暖閣睡覺,被藺夫人揪起來吃了晚飯就又回去睡下。睡得渾渾噩噩的時候,聽到門外有說話聲,以沫糊裏糊塗的坐起身,揚聲問:“外麵什麼事?”

    屋外倒是馬上安靜了下來,不多時,丫鬟進來說:“小姐醒了?是北院廉少主的護衛來了,送的素味雞還有衣服,奴婢本想您剛吃過晚飯,這會兒也不會餓,隻收下衣服便可……”

    還未等說完,以沫笑道:“人家送來了咱就收著嘛,當個夜宵也不錯。”一麵去扶了以沫起身,小丫鬟一麵說:“東護衛也是這般說的。小姐趁鮮兒先吃點,若是好吃,奴婢明天再去給您買回些。”

    “傻丫頭,也不怕我多吃會膩得慌。”以沫走到桌邊,笑著打開食盒,雞肉已經撕成條,香味四溢,揀了一塊扔進嘴,“居然還是酥的!你也吃兩口!”

    小丫鬟誠惶誠恐的半跪下,以沫摸摸嘴上的油,隨手遙遙的虛扶了下,“在我房裏不必拘謹。”心裏轉而想起,從前歸鄉祭祖,老宅的丫鬟媽子雖不及天都藺宅的半數,她也算能認個大概,不過這個臉孔倒是生疏得很,“你叫什麼?剛進府麼?”

    小丫鬟連忙跪下,“奴婢原是廉少主的私婢,月前得令,被指給小姐做近婢。”

    以沫倒也不是不奇,雖然廉相濡從前便送過丫鬟給她,但大多是得力的粗使丫頭。護國公府的私婢是隻侍候廉相濡一人的,因此她們都是自廉氏旁係庶女或是家將、家臣嫡女中從嚴挑選而出,出身不比別家小姐位低,雖自稱奴婢,卻未脫本籍。況且她們自小從嚴選拔,生養也皆在護國公府,氣度大多不凡。就如私婢菁華,係廉相濡堂叔廉慶的庶出長女,比廉相濡年長三歲,年初時許給了兵部尚書次郎為夫人。在以沫看來,廉相濡的私婢無疑是先苦後甜的,不僅能為那些身份尷尬的優秀庶女提供嫁為夫人,成正室的機會,也成了那些熱血的家臣家將表達忠心跟隨的途徑。但不得不承認,廉相濡的私婢,確是出類拔萃的。

    “你在護國公府犯了錯?”不然怎麼被送給了她?跟著她藺以沫,便是奴婢,入的是奴籍!

    “奴婢並未犯錯,廉少主將奴婢指了來,奴婢便是小姐的,一切聽憑小姐吩咐。”這倒也合情合理,廉家人本就透著股愚忠勁兒,這丫鬟必定也是愚忠中的愚忠,連一絲怨氣都沒有。

    以沫見她跪在地上,笑著說,“大冷天的,地上涼,以後在我屋的時候不用跪。”人弄明白了來曆,以沫又問了名字。

    “奴婢名喚拾年。”

    “這名字倒精巧,誰給取得?”

    “是廉少主賜給奴婢的,少主隻說了‘拾裘塵土敝征年’,奴婢也不大懂得何意。”

    廉相濡……果然,他起的名字又怎會不精不巧?

    拾年見以沫不言語,以為自己冒失了,連忙又跪下說:“是奴婢妄自直言了,小姐莫要怪罪!”說罷,弱小的身子顫抖的跪伏在地上。

    以沫沒想到自己一時失神竟嚇到這丫鬟,連忙上前去扶她,“是我失神了,你別怕我,不要動不動就跪下,在我房裏可沒這樣的規矩。”

    後又逗她,“一會兒到內院總管那兒再領套衣服去,若是挨了罵也不要怪我,誰讓你總是跪著。”小丫頭不明所以,見以沫眼帶笑意的看著自己的衣服,才發現上麵已經有兩個大大的油手印兒了,也就不自覺得笑了起來。以沫問她,“你今年是多大?”

    “奴婢再有半月便是整十四了。”

    以沫點點頭,被這丫頭一鬧,以沫才瞥見櫃上多出的幾件衣服,“這衣服是怎麼回事?”

    拾年倒茶給以沫,嘴上回答的利落,“東護衛傳話說,是廉少主說明日上山祭祖祈福,山間要比城裏冷不少,讓您明日穿了這件去。”

    以沫手上都是油,望了那衣服好像想著什麼出神,小丫鬟安靜的站在一邊不吱聲,眼睛卻沒有離開過以沫。沒過一會兒,隻見以沫又伸手抓了一塊肉扔嘴裏,視線也從衣服上轉開,卻沒再言語半句,仿佛那片刻恍惚並未有過。

    這邊的北院裏,一個黑影從院牆上一閃而過,東海剛從西院送東西回來,看見那黑影也沒在意,腳步卻又快了一些。剛一進屋,就看到廉相濡正從床上起來,東海連忙將一旁衣架上的披風取下,披在廉相濡的肩上,嘴裏不滿道:“下次別被我逮到南山的影兒,否則一定和他打一仗,打不贏也解解氣!”看到少主嘴角微微揚起的笑意,東海隻能嘀咕:“……也不知道順手把您被褥熱好,連衣服都沒伺候您穿妥……”

    就當沒聽見他的嘮叨,廉相濡問:“東西都送到了嗎?她怎麼說?”

    提起這個,東海更加生氣,“我去的時候藺主子居然還在睡覺,我看少主下次也不要關心她了,她活的是相當滋潤愜意!全不用咱們關心。”

    “你沒吵她?”廉相濡太了解東海,笑說:“想她是舟車勞頓太辛苦,你把東西送到拾年手裏就行了。”

    東海心想,讓她睡得下去才怪!他可是故意大聲說話的,而且直到確認屋裏傳出藺主子的聲音,他才回來,不過東海是絕不會告訴少主的。“少主,您說藺主子怎麼就這麼不開竅呢?我瞧她挺機靈的一人啊!耍起刀來連南山都覺得不錯,怎麼這事兒上這麼遲鈍?”

    遲鈍?廉相濡心知,她估計比誰都清楚自己對她如何,卻表麵裝著糊塗,無非是心裏沒他罷了。可她心裏也沒裝著別人嗎?廉相濡連苦笑都笑不出來,隻是心裏頗為無奈酸澀,隻因偏也清楚的知道她裝在心裏的是誰。

    東海見廉相濡停在書桌前發呆,也意識到自己不應提起這個話茬,此時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忽然想起來一事,東海道:“少主,我剛才回來的時候路過大堂,正巧聽到咱老爺子和藺相商量您拜師的事兒,我著急回來也沒聽到多少細節,但估摸著也就是這次回天都之後。”

    廉相濡深吸了口氣,壓下心中的苦澀。最近朝堂中風波漸起,確實該盡快籌劃了,室內靜謐,半晌才聽到廉相濡溫潤的聲音:“你盡快聯係上褔如,就說讓她著手準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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