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230 更新時間:12-05-10 09:38
“秦大人。”
秦玉堂悠悠一笑,慢慢踱到窗邊,並不看向白如風,隻負手緩緩道:“如風,你入刑部已有幾年了?”
白如風心中微感驚訝,麵上卻不動聲色地道:“回大人,已經三年多了。”
“三年啊……”秦玉堂似是頗有感慨,長長一歎,“三年的時間著實不短,依你之性情,想來這三年過得,甚是壓抑吧。”
白如風微微低頭,並不作答,隻道:“大人今日為何如此感慨?可是有事?”
“一時念及舊事罷了。”秦玉堂淡淡一笑,回身道,“若非當年我碰巧救了白姑娘一命,你也不會成為官府的人,算來也是天意。你助我甚多,若說恩情,早已還清。如今我隻問你,你可想過此番事了便離開刑部,重回江湖?”
離開刑部,重回江湖麼?
似是想起了什麼,白如風的臉上露出淡淡溫暖的笑容,恭聲道:“不瞞大人,我確有此意。如風生性散漫,不慣拘束,向來蒙大人關照,此次事了,如風想離開這裏,請大人成全。”
秦玉堂沉默片刻方緩緩笑道:“你確實不適合官場,也罷,強留也無味,既是你真心所願,本官絕不阻攔。”
“多謝大人。”雖料定秦玉堂不會阻攔自己,但見他如此痛快,白如風這聲些,的確是出自真心的感激。
畢竟此人於己有恩,若他想留,自己也不好一走了之。
秦玉堂隨意一揮,淡然笑道:“不必多禮了,這次叫你前來是有事要你去辦,算是你為本官做的最後一件事吧。”
白如風拱手道:“大人請吩咐。”
“惠國公主與孟將軍大婚已然結束,靜王在京城也逗留不了多久了。”秦玉堂徐徐道,“此次靜王來京,他身邊有血影教諸多高手保護,不方便官家有所舉動,所以本官需要你做一件事。”
白如風道:“是鏟除這些人麼?”
“正是此意。”秦玉堂頷首微笑,“我已查出這些人落腳在何處,你帶著刑部的暗衛,悄悄將他們捉拿歸案,若遇抵抗,不必請示於我,格殺勿論。”
白如風一驚,心知雙方已經要開始交手了,不由沉聲道:“是,如風明白。”
待白如風離開,秦玉堂方走到書架前,輕輕轉動一下書架邊擺放的花瓶。隨即一聲輕響,書架向兩邊移開,露出了密室的入口。秦玉堂回身取了一個燭台,點亮後旋身走進密室,順手關上了密道的入口。
走過一道長廊後,盡頭的房間亮著火光。秦玉堂推開門轉入房間,見到那白裳紫裙的年輕女子負手望著牆上掛著的山水畫,似是十分專注。
放下燭台,秦玉堂悠悠喚道:“溫閣主,別來無恙。”
女子回過身來,淡然一笑,赫然便是鼎劍閣主溫如溪。
“秦大人,好久不見。”溫如溪緩緩道,“此次召我回來,可是為了血影教高手陪靜王進京一事?”
秦玉堂也不客套,點頭道:“正是,靜王封地的軍隊官家已有安排,餘下的便是靜王身邊的人亟待處理,務必要成功,不能讓靜王離開京都。”說罷自袖中取出一紙明黃絹帛,遞與溫如溪,示意她自己看,“這是官家給你的密旨。”
溫如溪視線迅速掃過,略微皺眉。
“可有何難處?”雖知對方手下統領的是帝王手中最隱秘而淩厲的武器,從來未曾有過失手的時候,秦玉堂還是忍不住問道。
溫如溪從容道:“難處倒說不上,隻是近些年薛一楠收服了不少地方大小門派,勢力著實廣泛,武林中的名門正派被暗算的,也有不少元氣大傷。前次薛一楠趁我召集眾人赴青城之會時,暗派人手圍攻了華山、衡山兩派,兩派都被滅門。我下令回擊,血影教後又偷襲天山派,致使天山傷亡慘重,其他各派也有零星遭襲。一時半會兒,各大門派恐怕還是先休養生息為主,人手略有欠缺。不過——”
她略略挑眉,道:“這倒是激起了各門派同仇敵愾的決心,辦起事來,也是一大助力。”
“如此甚好。”秦玉堂道,“我已查明,血影教諸人藏身之處,便在靜王府邸內的淩霄樓中。王府戒備森嚴,你們江湖中人不可擅闖,待三日後惠國公主與孟將軍一道回宮麵聖時,靜王必要在場,屆時你們再動手吧。”他忽然皺了峨眉,問道:“溫閣主,靜王進京早有防備,血影教主薛一楠和他手下的四大堂主都在。此次行動你可有把握?”
溫如溪淡淡道:“若僅有我和那兩名暗衛,自然沒有完全的把握,這五人皆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好手。不過,“她輕輕一笑,“此次同來的,丐幫的席幫主,我,秋水莊的葉莊主和長風幫的溫幫主,再加上你手下的白兄弟和他的展大哥,對付血影教諸人……”
她一字一頓,鏗然道:“我從不會敗!”
她自出生起,便是海南溫家的大小姐,一生將要背負的責任就已注定。極少有人知道,溫家的祖先原就是太祖皇帝欽封的皇家暗衛首領,溫家世代追隨皇室嫡係傳人,隻聽從當朝皇帝一人的命令,監視各地王爵官員,平衡武林勢力,最是忠心不過。皇帝的信任,是溫家人世代的鮮血和誓言造就的。
忠誠,才是溫家人骨血中最深的烙印。
秦玉堂一時為之一震,對麵前這位利刃般明烈的女子,說不清心中何種感覺。他二人來往並不多,溫如溪的身份,秦玉堂知道,也不過是最近幾年的事情。仁宗皇帝並未隱瞞他皇家暗衛的存在,他隻是沒想到,這一代的暗衛首領,竟是一名女子,且是江湖中久負盛名的鼎劍閣主。
不知是該敬,還是該懼?
“溫閣主,”有頃,秦玉堂方問道,“你手下的其他暗衛呢?”
溫如溪負手道:“我已經查探到血影教的巢穴在洛陽,隻是那地方機關重重,實難攻破,且防備甚嚴。薛一楠此次來京,卻留下了最沉穩的南門堂主雲滄鎮守總壇,我從前派出去的探子,十有八九都折在那裏,唯有一人隱秘,已潛伏四年了。武林四大世家中金華白家的兒子白霜刃機關之術在武林中早負盛名,我早已遣人告知白家家主此事。我們這邊動手的時候,白霜刃便會和長風幫的副幫主林嘉綺帶著各大門派抽調的弟子攻上血影教的總壇,餘下的人會在峨眉派的清遠師太主持下去挑了血影教在各地的分壇,務必將其徹底鏟除,以免留下後患。”
“很好。”秦玉堂從容道,“看來你已將一切安排妥當,本官便無需再多事了。”
“我近日不便進宮麵聖,勞煩秦大人代為轉呈,溫如溪定不負使命!這密旨秦大人暫且收著吧,我拿著不甚方便。告辭了。”
說罷轉身迅速自密道的出口離開,轉眼淺紫衣袂便消失在拐角處。
秦玉堂不禁低低一歎。
將軍府。
一場新雪初落,將軍府的書房內卻依舊溫暖。孟君道筆隨心走,一手行雲流水的《快雪時晴帖》極具風骨神韻。而他的對麵,趙勤纖指輕撥,曲調溫雅流暢,泠泠琴音,如雨落江南黛瓦,風過蕭蕭竹林,溪澗白水奔流。
靈動韻致,十分自在悠然。
待孟君道擱下筆出神時,琴音便也漸漸停住了,趙勤素手輕按琴弦,柔聲道:“將軍可是有心事?”
孟君道抬頭望她,隨即輕輕苦笑道:“公主多慮了,多謝公主。”
“將軍。”趙勤起身,為他斟上一杯熱茶,遞至手邊,見他接過,方溫婉一笑,輕柔道:“將軍,妾身與將軍已是夫婦,福禍與共,白首不棄。將軍若有心事,妾身雖不能為將軍分憂,也可讓將軍一敘情懷。夫君不將妾身視為結發妻子麼?將軍的心事,也不願讓妾身一同分擔麼?”
笑顏溫婉雍容,眸光十分誠摯柔和。
這雖是一樁並不純粹的婚姻,但她始終以真心待之,並期望對方亦如是。
孟君道十分動容,不由放下茶杯,輕輕握住妻子纖瘦的手腕,低聲歎道:“非我不願,隻是這心事,實難說明,公主切莫多想。”
趙勤見他略有親近之意,神色十分歡喜,裹在狐裘之內的身子微微踮起,握住孟君道的手,仰起臉柔柔一笑:“將軍,能成為你的妻子,我很開心,但願你我二人永無相棄之日。”
雪白狐裘襯托下,這張傾城奪目的臉孔越發嬌弱動人,仿佛江南最美的花朵。如斯歡喜,天真明媚笑顏,動人心意。
孟君道忽然覺得無限心酸,不忍再看,伸手攬她入懷。
雪還未停,在汴梁冬日的風裏,飄然無依,最終還是歸於大地。
正欲踏上馬車,趙勤忽然回身望向孟君道。
見妻子回頭,孟君道不由走到她身邊,溫聲問道:“公主,可是忘了什麼?”
“將軍,”趙勤凝視著自己的丈夫,輕輕道,“今日你陪我進宮麵見皇兄,若是皇兄問起日後打算,將軍心中,可已有決斷?”
孟君道一怔,微微側過頭,澀聲道:“到時再說好麼?”
“將軍……”妻子溫柔嬌弱的呼喚自身邊傳來,孟君道靜靜看她,年少的妻子眉間輕輕顰起,含著無限憂鬱愁思,令人睹之不忍。
孟君道伸手輕輕為她整了整狐裘衣領,以免風雪侵擾,最後握住她帶著涼意的手,第一次不帶恭謹地注視著自己的妻子,溫柔道:“莫要擔心,我自有分寸。”
“妾身知道了。”趙勤低頭一笑,神色略帶羞澀,被孟君道扶上了馬車。
向皇宮出發。
福寧殿內,龍涎香溫潤悠遠的香氣在殿內靜靜縈繞。眉目秀氣的帝國君主俯視這自己唯一的妹妹和她的夫君,甚是溫和地道:“皇妹和孟將軍不必多禮,都起來了吧。”說罷對身邊的內侍揮手淡淡吩咐道:“給公主和將軍賜座。”
“是。”
二人才坐下,便有內侍稟告說靜王殿下到了,仁宗皇帝溫和一笑,道:“傳。”
趙欽進得殿內行完禮坐下後,便看著新婚的妹婿,眸中幽光萬重,卻是風流一笑:“我皇妹傾國傾城,性情又是如此嫻雅秀靜,孟將軍得妻如此,當真是好福氣啊!”
孟君道近乎淡漠地回望他,語調甚是恭敬:“王爺說的是,末將娶得公主殿下,確是三生有幸。皇恩浩蕩,末將感激不盡。”
趙欽募的一窒,說不出話來。
坐在高處的仁宗皇帝不動聲色地將一切盡收眼底,此時溫言笑道:“七皇弟所言甚是啊,皇妹是難得的女子,雖是公主,卻絲毫未有驕矜之氣,性子也柔,孟將軍可要好生待我皇妹。若是皇妹有任性之處,孟將軍還要多多包容,都是自家人,凡事以和為貴,莫要有爭執。”
似是尋常兄長諄諄叮囑教導,唯恐小妹受到委屈,卻字字句句,似頗有深意,叫人難以捉摸。
孟君道恭謹應道:“微臣明白,請皇上放心。”
趙勤望向兄長,溫婉一笑,目光甚是平和:“多謝皇兄,小妹定會安守婦道,相夫教子,不負皇兄的教導。”
一旁的趙欽微微握緊了拳頭,麵上卻是一派從容和緩的模樣。
尋常寒暄過後,高坐在上的帝王果然轉了話題,溫和笑道:“孟將軍,你與皇妹大婚已過,如今便是駙馬。邊疆苦寒之地,朕不忍皇妹受此苦楚,孟將軍可有意留在京都,為朝廷盡忠?”
趙勤秀眉微蹙,不由望向自己沉默的夫君,握著繡帕的手指微微用力。
一旁的靜王暗暗冷笑一聲,麵上一派平靜,心中卻並無把握這人會如何選擇。過往情誼雖在,但朝堂詭譎,諸多顧慮,實在難以判斷。
他若離京,自己不但少了一道助力,減了一份勝算,而且——
會失去某些珍貴的東西吧。
孟君道默然。
“溫閣主,”依舊是雪衣,銀色麵具,薛一楠冷漠地看著麵前一行六人,譏誚道:“數月不見,沒想到溫閣主這般想念本教主,竟追到這京都來了。”
席驚風長棍隨手一指,嘖嘖道:“我說怎的你血影教中人個個都如此不明事理,原來是你這教主不曉事啊,嘖嘖,真是造孽嘍。”
溫如溪倒是並未動怒,隻淡淡笑道:“薛教主,血影教多行不義,暗算我武林同道無數,激起了各大門派的憤怒。在下不才,忝居鼎劍閣主數年,自當維護武林安寧,為武林除害,本是分內之事。”話至此,溫如溪的目光中帶著凜冽殺氣,沉聲道:“今日,就在此徹底了斷吧!”
“好!”薛一楠厲聲喝道,“那就不妨看看,究竟是我血影教魔高一尺,還是你鼎劍閣道高一丈!”
話音未落,薛一楠一掌來勢洶洶,似挾了千鈞之力,直奔溫如溪而去。
溫如溪毫無懼色,一掌迎上去,雙方各退幾步,立刻又拔劍戰在一處,劍氣縱橫,較之當日雲峰對決,不知凶險了幾倍。
見二人動起手來,其他人紛紛戰在一處。
薛一楠這邊,除卻他的四大堂主,尚有十名靜王豢養的死士供他驅遣,人數上略占了上風。鼎劍閣中,溫如溪隻帶了何不言、何不語兩名小劍客,隨行的便隻有席驚風、葉千懺、溫錦城,人數雖少,但葉千懺、溫錦城皆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高手,尤其是席驚風,更是武林泰鬥,若非自恃身份,便應是他與薛一楠對上了,是以全未落下風。
葉千懺與謝寂原就是交過手的人,此番遇上,自然又是對手。此次與當日在青城又有不同,那時打鬥葉千懺是因謝寂試探展承光,護短心切,故而隻是存了較量之心,想挫挫此人的銳氣,並無拚殺之意。但今日,卻是生死之戰!
所以比的,不隻是劍法。
溫錦城見葉千懺已經與謝寂戰在一處,便和席驚風一道,一邊對付東門堂主林逸、西門堂主花葉,一邊應付這些個死士。二人以少敵多,雖不至於落了下風,但也十分勉強,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注意另外的人了。
一時打鬥甚為激烈,各有損傷。
眾人正在此拚殺之時,白如風和展承光帶著數名刑部的暗衛及時趕到,加入其中。此時雙方人數相差無幾,溫錦城和席驚風壓力驟減,頓時得以喘口氣了。凜冽劍氣中,白如風不動聲色地應付著,全不在意自己的內息越來越弱。
雪越下越大了,風聲蕭瑟,天地間似是隻剩了漫天風雪。
和重重刀光劍影。
杭州。長風幫總舵。
林嘉綺回身負手,衣袂翩然,看向白霜刃,華美絕豔的臉上露出凜冽的神色:“白少俠,一切可都準備好了?”
漫不經心地低頭把玩著杏黃劍穗的少年抬起頭來,錦繡白衣微微晃動,眉梢輕挑,唇角微勾,姣好如處子的臉龐上露出燦爛而自信的笑容來,傲然答道:“林幫主多此一問,白某隨時可以出發!”
“好!”
林嘉綺輕喝一聲,又對韓元慶道:“老三,火藥可有準備妥當?”
“二姐放心。”韓元慶大手一揮,豪氣道:“韓老三辦事,絕無差錯。”
“老四,你呢?”
喬鑫嘻嘻一笑:“二姐放心,蔣老四辦事,絕對比老三更有譜!血影教總壇位置已經查清,沿途路線我也已經布置好了,與鼎劍閣四年前混入的弟子和各派眾人也聯係上了,二姐隻管命令就是。”
“很好。”林嘉綺露出一個幾不可見的笑容來,美麗而凜冽,令人膽寒,“各位兄弟,出發吧!”
大戰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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