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963 更新時間：12-02-14 11:22
第四章：少年
教室空的很快，一會兒人就全走光了，原本在下午課和晚讀之間休息的時間就不過是四十分鍾，早已被訓練出來的效率使得大家自然而然高速決定一切。等白玉堂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從一道立體幾何題中解脫出來的時候，教室裏隻剩下他和展昭了。冬日天黑得快，這會兒已經是暮色乍現了。
“展昭，”白玉堂見展昭握著掃把一個人掃地，不由皺眉：“怎麼隻有你一個人打掃呢？和你一起值日的人呢？”
展昭直起身子，淡淡一笑：“吃飯去了，不然去晚了飯也冷了，菜也沒了，你又不是沒見識過。”他看著白玉堂，目光裏有種慣常的溫和而柔軟的神色，“玉堂，趕快去吃飯吧。”
“你就不用吃飯了，真是的！算了，我幫你吧，一個人不知道要弄到什麼時候去。”白玉堂轉身拿起一把掃帚，開始了清掃。雖有些惱火展昭這樣好脾氣，什麼事都自己一個人擔著，但還是不忍心留他一個人在這裏。
展昭看著白玉堂的動作，微微愣怔了一下，隨即眼裏泛起某種溫柔的光彩來，春水一般慢慢漣漪蕩漾，可惜，白玉堂看不見。
等兩個人弄好一切，趕去食堂吃飯，果然什麼都讓人提不起食欲來。白玉堂略有些嫌惡地看著碗裏的飯菜，撥開了已經冷掉的飯，就將著把菜吃掉。展昭在一旁看到白玉堂的動作，暗暗歎氣，神情溫和而無奈：“玉堂，你又不好好吃飯。”
白玉堂一臉的無辜神色，拿勺子撥拉幾下碗裏的飯菜，才說：“你自己看看，都這種飯菜，讓人怎麼吃得下去啊。”展昭也知道要白玉堂把這樣的飯菜老實地吃完，確實是很難為他的一件事，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任由他把飯倒掉。
晚自習結束以後，同學們三三兩兩離開教室，白玉堂收拾好書本試卷，走到展昭對麵的座位上坐下，順手拿起展昭的一支圓珠筆放到桌麵上輕敲三下：“喂，展昭，下晚自習了，咱們回宿舍吧。”
展昭從試卷中抬起頭來，笑笑說：“你先回去吧，玉堂。你還沒洗澡呢，我還有一道題就算完了，拖幾分鍾再走。”
“明天再做不行嗎？”白玉堂看著展昭眉目間隱約的倦意，輕輕皺眉。
“就一道題，我已經開始算了。沒事，很快就好了，你先回去吧，不是說今天要洗澡嗎，再晚了可就越來越冷了，快去吧。”
“要不我等你？”
展昭笑顏溫和，輕輕搖搖頭：“不用的，快走吧，我一會兒就回去了。”
白玉堂也不再堅持：“那我先走了，你快點啊。”
“好。”
等白玉堂離開了，展昭才又低下頭繼續計算剩下的數學題目，全部做完後才起身離開。一走出教室，夜風蕭瑟，凜冽的寒氣凍得展昭身子微微顫抖，他把雙手放到唇邊嗬了口氣，暖了暖，才快步走向宿舍。路過小賣部的時候，看見那裏依舊有昏黃的光線暈染了冬日裏深沉的夜色，展昭停下腳步想了想，還是走進去買了一碗泡麵。
白玉堂整理好從狹小的浴室裏出來的時候，鼻尖倏然聞到一股溫暖辛辣的濃鬱香味，在這樣寒冷的夜晚實在是太吸引人了。背對著白玉堂的展昭用勺子攪了攪泡麵的湯，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就轉過身來衝著白玉堂溫和一笑：“玉堂，你晚上都沒吃什麼東西，我泡了泡麵，趕緊過來吃吧。”
因為同宿舍的兄弟基本都睡了，展昭的聲音壓得很低。他帶笑的臉在氤氳的霧氣和昏暗的光線裏顯得分外柔和，眉目溫雅動人。白玉堂忽然一陣恍惚，隻覺得這張溫朗麵孔極熟悉，仿佛像是多年默記在心一樣。好像很久以前，他就經常能看見他臉上這種溫煦縱容的神色似的。
白玉堂輕輕笑了一下。想來他和展昭還真是有緣，認識不過半年，關係就這樣好了。想來古人所說的，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大抵不過如此吧。
他接過展昭遞過來的銀色刀叉，走過去，深吸一口氣，對他露出一個極燦爛的笑容來，生生晃花了這寒冷的冬夜。
“好香啊……”
展昭於是也淺笑著，一室溫暖，暗夜生香。
高三的生活似溫暖似酸澀，多年後回望前塵總覺得有份極致的懷念，不論當日如何詛咒疲憊。但當日身處其中之時，並不曉得日後自己會這般想念。
這座小城的冬天每每冷得刻骨。展昭五點半的時候睜開眼睛，隻覺得格外的冷，似乎連骨骼血液都要被凝固一樣，易折般脆弱。在溫暖而狹小的床上留戀片刻，十分鍾後展昭慢慢起身穿衣，用冰涼的冷水洗漱。宿舍裏有鬧鍾的聲音清脆脆的響起來，喚醒了一群不願睜眼的少年們，寂靜頃刻間被打破，夜色活過來了。
展昭和白玉堂走出宿舍樓的時候，兩人本能的顫抖了一下，太冷了。已經是一月的天氣了，天寒欲雪，再厚的衣服也抵擋不住冬日凜冽的寒氣。此刻剛到六點而已，天依舊殘留著夜的餘韻，晦色沉沉，濃重而抑鬱。整座校園還在沉睡，隻有被前程喚醒的高三學生們籠著手瑟縮著穿過操場，朝教室走去，一路留下低低的絮語，帶著若有若無的倦意。
白玉堂伸手挽住展昭的手臂，低低抱怨著說：“實在是太冷了，這天氣，真讓人受不了！”
“習慣了就好了。”展昭拖著白玉堂往前走，一邊安撫他的情緒，一邊握住了他冰涼涼的手。白玉堂和展昭都是極畏寒的人，冬天自然難捱。
早讀結束後，大家一起去食堂二樓吃早飯，上樓梯的時候，兩人正閑聊著，忽然聽到前麵走著的陌生同學笑嘻嘻的說起來。
“誒，你知道嗎？一中的高三學生今早在食堂裏造反啦！”
“啊？真的啊？”
展昭不由凝神聽著前麵兩人的對話，妹妹展欣可在一中讀初一呢。
“當然是真的，我同學打電話告訴我的。聽說是一中其他年級過幾天就放寒假了，隻留下高三的人補課，一直要補到快過年那陣呢。天氣這麼冷，大家都不願意留在學校補課。”前麵的女孩子揉揉自己的手興奮地講述著異校同學的消息。
另一個女孩子輕嗤一聲：“誰願意補課啊，這冷得要死人的天。反正上課也沒心思，還不如放我們回去自己複習呢。高三學生也是人啊，不帶這麼虐待人的。”
“就是啊，聽說鬧得還挺厲害的，砸了碗還有開水瓶什麼的。”
“話說一中的學生還真激進呐，咱們學校肯定沒人敢這麼做。哎，不知道我們學校會不會也補課啊。”
“應該會吧，這不是學校曆年來的傳統嗎。”
“嗬嗬，討厭的傳統啊……”
聽見前麵兩個女孩子的話題漸漸轉到衣服上去了，展昭才不去留意她們的談話。白玉堂見他這樣，手指輕輕敲著自己的碗，笑笑說：“一中的學生還真是不錯啊，膽兒還挺大的，鬧得這麼厲害。”
展昭隨口說：“一中本來就校風彪悍，這樣鬧也不是第一回，實屬正常啊。”
“剛剛你聽得那麼那麼認真幹什麼，有同學在一中啊。”吃飯的時候，白玉堂隨意問著正在喝粥的展昭。
展昭咬了一口菜包子，才說：“我妹妹在一中讀書。”
“也是高三嗎？”白玉堂有點驚詫，他還真不知道展昭還有個在一中讀書的妹妹呢。
“不是，”展昭的臉上露出慣常的寵溺笑容來，顯見的很疼自己的妹妹，“才讀初一，要上高三還早的很呢。”
白玉堂拿勺子攪著煮的很清的白粥，帶著點好奇的眼神看向展昭：“你們兄妹倆年齡上差很多啊，你妹妹居然才讀初一。”
“嗯。”展昭淡淡笑著說，“我妹妹比我小五歲啊，小時候身體不好，讀書也比較晚，所以現在才讀到初一。”
白玉堂叼著勺子問：“你們家有幾個？”
“就兄妹倆啊，還有幾個，哪養得起啊。”展昭一臉好笑的看著白玉堂，“你以為養個孩子很容易啊，成本很高的。你們家呢？”
白玉堂難得溫和地笑了起來：“我們家兄弟倆，我是最小的，上頭還有一個哥哥。我哥本來是我爸媽朋友的孩子，後來家裏出了車禍成了孤兒，就被我爸媽收養了，現在都結婚了，我哥和嫂子還都是老師。”
展昭見他神情安然自在，想是家裏關係很好，不由笑笑：“小兒子比較幸福。”
“這倒是。”白玉堂點頭笑笑，“家裏比較寵。你家妹妹也是這樣的地位吧，她又是女孩子，肯定更得寵了。”
“我妹妹很可愛，也很聽話，多寵著一點本來就很應該啊。”展昭溫和淡笑。
白玉堂撇撇嘴：“看你這樣子，就知道了，你妹妹在家肯定是公主級別的待遇。你被你爸媽嫌棄了吧。”
“哪有，難道你家因為你，你哥失寵啦。”展昭順口回一句，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又對白玉堂說：“玉堂，你這星期天有事嗎？”
“沒什麼事，可能就呆在學校裏吧。”
展昭露出溫和好看的笑容來：“既然沒事，就和一起回去吧。我家離學校很近，我媽打算給我改善夥食，你也一起好了。”
“好啊。”
展媽媽一直堅定地認為，在學校裏肯定是吃不到什麼好東西的，高三學生學習那麼苦，營養跟不上可不行，因此要求展昭每個星期天一定要回家吃頓飯。畢竟學習固然重要，身體更加寶貴啊。
“玉堂啊，多吃點，這個湯很有營養的。小昭，你也多吃點啊。”
飯桌上擺著豐盛的五菜一湯，香味濃鬱，極惹人食欲，可見做菜的人一定是花了很多的心思的。展媽媽在一邊殷勤地勸著兩個孩子吃菜，臉上是疼惜溫柔的神情。兒子極少帶朋友回家來吃飯，看得出來，他和這個叫做白玉堂的孩子關係很好，完全是對待自家人的態度，所以媽媽也就不拿白玉堂當外人了。
白玉堂喝著排骨湯，笑得極燦爛：“阿姨，您別客氣了，我和展昭是好兄弟，您當我是自家孩子就行。我不會跟您客氣的，放心吧。”他本就長得極英俊，說話笑容又討喜，展媽媽很快喜歡上這個風趣的男孩子，也就隨他們去了，不再勸了。展昭吃飯的時候不怎麼說話，隻是含笑聽白玉堂跟自己媽媽貧著，偶然說上一兩句。這會兒見白玉堂話少了，才開口問：“媽，欣欣呢？今天不是放假嗎？”
“跟流蘇逛街去啦。”展媽媽微笑起來，“說是有同學要過生日，她們倆就一起上街給同學買禮物去了，可能會晚點回來吧。”
展昭笑笑，繼續吃飯。午飯過後，展昭把白玉堂帶到二樓的主臥室，開了電腦讓他玩著，自己則在一旁陪著閑聊。到後來就打算一起看部電影，隻是還沒放幾分鍾，展昭就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
“哥哥，你回來啦。”
音色溫婉，腳步輕盈雀躍，眉目淡秀，笑容文靜，穿著粉紅色帶帽毛線衫和藍色牛仔褲的女孩子直接撲進展昭的懷裏，臉上有隱約的白色，昭示著女孩子文弱的體質，“哥哥，我好想你！”
“才一個禮拜沒見而已啊。”展昭抱住撲過來的妹妹，輕輕揉著她的腦袋，表情溫和而縱容，聲音裏都透出寵溺的意味來，“這麼大了，怎麼還跟小孩子似的，這麼黏人。”
展欣的身體始終沒被調理成很健康的狀態，性格也偏文靜內斂一些，像媽媽，待人很溫柔。在外人麵前總是安靜懂事的樣子，不愛說話，也不愛與人交往，在家裏卻依舊很黏人，嘴巴甜得很，非常戀家，幾乎從不與人出去玩兒，隻愛呆在家裏看書，展昭和媽媽勸了她好幾次，多出去玩玩，別在家裏悶壞了。但展欣嘴上應了，卻從不執行，依舊宅著，展昭和爸媽見她自得其樂，慢慢也就隨她去了。
“一星期也很長啊。”展欣從哥哥懷裏仰起臉來，笑容甜美，“哥哥你好忙啊。”
展昭替她理理在外麵被風吹亂的頭發，笑笑說：“高三了就有點忙啊，等過了這陣子就好了。”
一旁的白玉堂暗暗打量了一下展欣，女孩子不很漂亮，但很清秀，眉目婉約的，看著是個好性子的女孩兒。和展昭眉眼間有幾分相似，可能像媽媽多一些，相貌沒有哥哥出眾，但看著很舒服。
展欣這才看向白玉堂，神情略帶幾分矜持的羞澀，想來她性格內向，不是那麼開朗而無所顧忌的女孩兒。
“欣欣，這是哥哥的同學。”展昭給兩人介紹，“叫玉堂哥吧。玉堂，這是我妹妹，叫展欣。”
“玉堂哥好。”
白玉堂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來：“欣欣，你和展昭的感情真好啊。”
“嗯。”展欣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大約也覺得自己挺孩子氣的。
展昭看著妹妹，摸摸她的粉紅色毛線衫，微微皺眉：“欣欣，你怎麼穿的這麼薄，太容易感冒了。”展欣從小到大，感冒簡直就是家常便飯，自己都不當它是病。一個人若是一年四季都會感冒，就很難把它當成病了。
“沒有的，”展欣知道哥哥擔心，趕緊解釋說：“在房間裏這麼穿，出門的話我就會穿棉襖了。不然媽媽也不會讓我出去上街的，不會感冒的。”
展昭溫和而無奈地看著妹妹：“自己當心點，這麼冷的天，多穿點。”展昭想了想，又問：“欣欣，你們快放寒假了吧。”
“啊，馬上就放的。”展欣回答說，“流蘇說大概兩個星期後就放了。”
雖然說的是大概，但展欣的臉上是肯定而信賴的表情。蔣流蘇是展欣從幼兒園開始的同學，年紀雖然比展欣小一點，人卻比展欣成熟穩重，也很開朗，兩人關係極好，跟親姐妹似的。蔣流蘇的話，展欣從不懷疑。
“應該是吧。”白玉堂插了一句話，“她們是初一，應該比我們早得多。”
展昭點頭笑笑：“早點放假也好，已經快一月了，每天上學放學也太冷了。”
白玉堂低低笑著說：“你還真寵妹妹啊。”
“哥哥，你們要看電影嗎？我也想看啊。”展欣看看白玉堂，又看看展昭，拉著哥哥的衣袖，淺淺笑著。哥哥總是很忙，沒有時間陪她，難得回來。
“一起啊。”白玉堂毫不客氣拉出椅子，示意展欣坐到展昭的旁邊。
“好。”
這以後，白玉堂經常到展家吃飯，展家人都當他是自家人般看待。展昭常常想，即使是這樣親昵的相處，他也非常滿足。
失去了太久，一點點的親昵與溫馨，就能滿足他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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