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雨擊燈詞

正文  001、拭刀（一）

章節字數：1708  更新時間：11-11-16 21:48

    風鈴海的水湛藍如晶，那是天空的顏色。

    從海底大陸的神水宮向上望去，海麵平曠如雲，蕩起的波浪浩淼如星。當圍繞在千雪淵周圍的大片珊瑚吸盡了海水的潮汐漸次鋪展開來的時候，猶如籠罩天空的夕陽。簇籠成團的珊瑚枝被慢慢地被撥開一道縫隙，隻見灝然如藍的海平麵上一個白色的身影踏波而來，如神之使者，福臨人類最初的搖籃——神水宮。

    第一回管中流

    001、拭刀

    處於海底大陸的神水宮，並不沒有想象中得那麼黑暗，那麼冰冷，甚至還有著人世間的繁華與喧囂。宮殿房舍鱗次櫛比、亭台樓閣排列有致，公子王孫提一把絳青琉璃壺、搖一把白玉流蘇扇，紅袖樓頭流下一串多情的身影，在坊間流下一闋憂傷的詞。平民田壟阡陌比鄰而忘，炊煙茅影竹籬下，一壺老酒、兩盤殘局、三五句俚言話桑麻。

    與人間唯一不同的是，生活在這裏的人們，頭發是海水一般的深藍——那是聖潔的顏色。

    管中流的頭發卻是黑色的。

    管中流蜷縮在太古街的一個角落裏，背靠一堵殘牆，坐臥一方青苔，將自己的身影盡量隱藏在牆外伸展進來的點點陰影裏，躲避路人的指指點點，在細細地擦著他的刀。他的刀也是黑色的，像他的頭發一樣黑，折射著殺人後的血垢。

    在神水宮，黑色是被禁止的顏色，是被認為不詳與肮髒的顏色，因為那是從神水宮叛逃到陸上的族類的顏色。

    神話時代，世界被海水淹沒，人類誕生於海底。

    創世之神便從人類中的始祖中挑選出一批智者，建立了神水宮，統轄整個人類。

    神話時代後期，洪水開始消退，漸次露出地麵，世間萬物逐次衍生，人類也隨即分化為兩族。一族慢慢走出海底，走向陸地，群居，進化，接受和改變這個未知的世界。漸漸地，他們不僅從外形上發生了改變，甚至連內心也被欲望和權利所充塞，最終成為現代人類的始祖，是為陸族。

    而另外一類，則仍然堅守著海底世界的神水宮，保持著人類最初的純真與夢想，是為海族。

    經過千萬年的改造，陸族依照神水宮的構造建造了陸地世界，開掘了數不盡的財富，但他們已經不滿足於陸地上所元有的高山、森林、平原、峽穀了，他們終於還是將覬覦的欲望轉向了海底這片被稱作人類搖籃的神水宮。

    海族和陸族從開始分化的那一天起，就在各自的庇護神的支持下，開始了無數次曠日持久的聖戰，無數士兵和平民成為聖戰的祭者。高山、河流、峽穀、平原，甚至連天空都被染成了妖冶的紅，那是血的顏色。最後，在創世之神的幹預下，以手為刀，劃海為界，作為兩族的分界線，並布下神之結界。凡越界者，必將受到神的懲罰。

    兩族這才相安無事。

    陸族也漸漸地由神話時代進入江湖時代。

    但在無數次的聖戰中，兩族仍有無數後裔遺失在對方的族類中。

    管中流，便是在神話時代最後一次聖戰時遺失在神水宮的陸族後裔。

    管中流在一遍一遍在擦他的黑色短刀，烏黑的柄，烏黑的鞘，甚至連刀鋒都是烏黑的。刀鋒的一麵筆直，另外一麵呈流線型的弧度，一彎而下，凹槽中的黑色妖冶而冷豔，那是殺人太多積存下的血垢。

    這柄短刀他從小就帶在身邊，母親用它割斷臍帶放入繈褓，父親用它割斷最後一個海鬥士的咽喉，連同一本刀譜放進他的繈褓，他從記事的時候起就開始用這柄刀砍柴、劈石、繼承父親記錄在古卷上的家傳刀法，替其他陸族少年出頭打架，然後，殺人、賺錢、討生活、經曆人世的坎坷與辛酸。

    當別的孩子依靠在父母膝間裾下撒潑耍賴的時候，他卻在握緊刀鋒，為了生存下去斬斷世俗的偏見與輕視。

    在他的記憶中，完全沒有父母的印象。

    他的父母全都戰死在那最後的一場聖戰中，死在了拚死抵抗的海鬥士的珊瑚劍下，但他對於神水宮，卻沒有任何的恨意。因為他們才是此次聖戰的罪魁禍首，使他們在不斷入侵海族的疆域，掠奪海族的財富，殺害海族的同類，當刀鋒在半空中劃出一道流線型的弧度砍進海族平民的肌理和筋骨中發出水晶球碎裂的聲音的時候，所有的生命甚至都不如地上的一片落葉。

    而遺留在他腦海中所有關於那場聖戰的記憶，隻剩下漫天尖銳呼嘯的兵器相互撞擊發出的銀色光棱。

    那一場聖戰，甚至連湛藍的風鈴海，也變成了紅色。

    到處都是海鬥士的屍體和被陸族殘殺的海族平民。

    為了取得勝利，入侵神水宮的陸族幾乎將所有的卑劣手段都用進了那場聖戰中，用來對付他們曾經的族類。隨著戰爭的推進，不斷有人倒下去，風鈴海的顏色也漸漸地由碧藍，變成鮮紅、繼而深紫，最後烏黑一片，猶如陸族掩映在銀盔金甲下的黑色長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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