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49 更新時間：11-08-20 23:20
這個時刻，草原的天還沒亮。天幕灰沉沉地壓在黑色的草上，幾粒星辰暗淡地發出微黃的光。草原人仍在睡夢中，意識不到那一個角落裏生命之血，草原之靈的舞動，馬廄裏的駿馬蘇醒，興奮地嘶鳴著，喚起迷迷糊糊的秦宸馬夫——奔馬時刻來臨。
“啊……”他揉揉惺忪睡眼，打個哈欠，伸伸懶腰，拖著身子走到馬廄旁，摸索著自己的馬。大約是馬想要奔騰的欲望太過強烈，粗重的鼻息一波一波噴到他的臉上，硬生生弄醒了他。
作為草原人，自然是極其看重自己的馬，他立即打起精神，一聲吆喝，“唰”地跨上馬背。馬兒們知道追逐朝日的時間就要到來，一片沸騰，爭先恐後向門邊擠，馬蹄聲，刨土聲，聲聲入耳，催得馬夫加快步伐。
“來嘞！”他的馬行到馬廄旁。“嘩啦”一聲，他拉開門，繼而閃電般轉過馬頭，退到一邊，沒待他完全避開，煙塵就彌漫了馬廄，“噠噠噠噠”千裏馬飛騰遠去，幾百匹馬跟隨一匹純黑色駿馬，整齊地在草原上馳行。
直到最後一匹馬激起的煙塵消散，馬夫才慢吞吞地駕起馬跟上。
沒過多久，一道金光漸現，與隱退的夜色混在一起，又逐漸分離，帶起鳥鳴聲聲——日出了。
駿馬持續地在草原上飛奔了一個時辰，聲勢浩大，氣勢磅礴。隨著東方的明亮，草原將士陸陸續續走出帳篷，早飯吃得簡略，每個人都神情激動，因為立刻就可以見到眾人奉作神祗的王上了。
所有秦宸士兵列成方陣，麵向東方。
所有秦宸駿馬奔騰如飛，朝著東方。
東方，日出之地，希望之地，他們的王上每次到獵場都是在東方出現，朝陽與他，恍若一體。
一個黑影馭著棗紅色馬，在朝陽下輪廓逐漸清晰。背著光，看不清他的樣貌，僅從體型上看卻是高大健壯，霸氣天成。
“恭迎王上！”眾將士吼道，吼聲震天。
秦宸亂從馬背上下來，帶起壓抑的氣氛。隻見那匹棗紅色馬已經精疲力竭，腿略略顫抖。他天不亮就向這邊趕來，馬不停蹄奔波了兩個時辰，仍舊神色如常。馬是千裏馬中的中上等，卻受不住了。他蔑視地看一眼棗紅馬，徑直向西邊快步走，一陣煙塵飛起，他縱身一躍，但聞一聲馬嘶，準確無誤地跳到群馬領頭的黑色駿馬上。
黑色駿馬愉悅地嘶鳴著，前蹄高高抬起，烏黑的毛皮在朝陽之下泛著亮光，馬鬃隨風飄揚。秦宸亂牢牢地抱住愛馬的長勃，先前陰鬱的心情散去不少——對於王者來說，與之匹配的必定是又一個王者。棗紅馬是秦宸亂今日臨時使用的工具，這匹黑色駿馬烏延才是他慣騎著打獵的好友。
他在獵獵強風中直立於馬背，深邃的輪廓，褐色的眼瞳包容著遠方江山，身姿挺拔，黑色勁裝襯得他肅肅如鬆下風，蓋世豪情天下第一，人如其名當為亂世梟雄。
士兵們均是一臉崇尚地望著秦宸亂：他馳騁沙場，曾經三天之內拿下八個小國，烽火連天之處，黑色的身影如同戰神，一人抵擋千軍，戰無不勝，直至統一秦宸。
秦宸亂舉起刀，閃電般“哢”地向棗紅馬砍去，頓時鮮血四濺，五步之內一片暗紅，棗紅馬應聲倒地，身軀被劈成兩半，難以置信地目眥盡裂。
眾將士亦震驚，忙低下頭，不敢直視。
孤昊退後一步，鮮血沾濕了他的鞋。
“王上息怒！”孤昊勸道。
“王上息怒！”士兵們跟著勸道，其中語氣，滿是畏懼。
秦宸亂高高地坐在烏延上，薄唇抿成一條線，皺著眉頭擦盡刀上不多的馬血，冷哼道：“此馬無用，當斬之。”話中威嚴，逼得士兵們手心冒汗。
孤昊鼓起勇氣稟報道：“王上，照您的意思，屬下沒有叫醒淩瑞使節，他們正在帳中休息。”
秦宸亂沒理睬他，禦馬在原地打了打轉，隨即道：“很好，本王今日單獨狩獵，你們都退下吧，正午備馬車，迎丞相回燎。”
眾人又是一陣呆愣，直至秦宸亂的馬消失在視野中，才各自散去，準備演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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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瑞一行人的帳篷距離獵場有一定距離，是以，華顏沒被外界驚醒，仍舒適地躺在席上，發出細細的鼾聲。雪寒白早已睡醒，一襲黑衣，站在帳外沉思。用內力聽著秦宸亂和士兵們的對話，他嘴角隱隱滲出笑意，眼裏卻如深潭一般，無人揣摩得透。
秦宸亂剛一離開營地，華顏就起身了，全然不知地睜開朦朧的睡眼，摸索著更衣。一套深青色絲衣整齊地疊放在枕旁，他解開身上的青白色輕衣，掀開羊絨被，站立在睡席上。雪寒恰好掀開帳篷，還沒走進就瞥見華顏略顯蒼白的修長身體，他緩緩地打開絲衣，再緩緩地穿上。帳篷逆著光，他絲毫不知雪寒白的走進，依舊懶懶地束上腰帶，一顆深綠貓眼石鑲嵌在腰帶上，折射著日光，竟讓人分辨不出是貓眼石的魅惑還是華顏的意韻悠長。
雪寒白不知不覺繞到了華顏身後，心中湧起衝動，他極力壓製這渴望，輕輕挑起華顏帶著青梅香的發絲。
“丞相大人不多睡一會兒麼？”他眼色愈加幽深，語氣卻是恭恭敬敬。
華顏嚇了一跳，一不小心踩在羊絨被上，腳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在地。正如上次在馬背上那般，他的腰被雪寒白橫抱住。
四目相望，雪寒溫潤如水地微笑，像和風吹拂，華顏隻覺得背脊發麻。他撐著地，迅速從雪寒白的懷裏脫離，忽略他眼中的絲絲黯然，穩穩站立在地上，穿好鞋。
雪寒表情未變，又問道：“華顏睡得好麼？”
華顏清清嗓：“恩，很長一段時間沒睡到自然醒了，今日是我睡得最舒適的一次。”
“你平日都很勞苦，要注意身體。”雪寒白拉開簾子，讓陽光透進，隨即轉身，出了帳。
華顏有些感動，又有些尷尬，輕聲說了句：“謝謝。”
雪寒白沒聽到，依舊佇立在帳外，黑色長衣隨風起伏，竟有些蕭索。
華顏越來越看不透這個人了，雖說他一貫待人彬彬有禮，恭謙溫順，是公認的謙謙君子，還是眾人羨慕的武學奇才，卻沒人看得透他究竟在想些什麼，深黑的眼眸時而灰暗，就像在透過如今的一切，看向茫然的將來。
“雪寒，將軍說有你的飛鴿傳書！”一個秦宸士兵小跑過來，通告道。
“好，我立刻去。”他感激地笑笑，跟在士兵身後，衝華顏擺擺手，疾步跑向營地。
淩瑞將士都跑到一堆閑聊，時不時可以聽見林公公刺耳的笑聲。話說自上次華顏懲罰他又幫助他之後，他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不再隨意譏諷人，以前與之有隙的士兵都收到了他的致歉，很快讓他融入到集體生活中。
華顏欣慰地點點頭，坐在帳中看起隨身帶的書籍。
大約半個時辰過去，華顏聽到一陣騷亂，馬奔跑的聲音，弓箭射擊的聲音，還有動物被追逐發出的嚎叫——應該是狼。打獵怎麼打到這邊來了？他不滿地放下書，想出帳一探究竟。誰知，還沒走幾步，一支箭刷地射向這邊，“喀喇”撕裂帳篷，傾斜定在地上。沒過幾秒鍾，另一支箭又刷地射出，伴隨一聲淒厲的狼嚎，一個龐然大物“嘭”地壓在帳篷上。“哈哈哈哈！”狂傲爽朗的笑聲昭示著打獵的成功。華顏興致盎然：這大概就是秦宸那位傳說中的王上了。
他快步走到帳門，掀開白帳，抬頭打量起來。
秦宸亂右手拿弓，左手撫摸烏延，撒汗如雨，古銅色的皮膚在陽光下閃耀，褐色眼睛顯得剔透，淩厲的目光直直刺向華顏。
深青色的衣服使得華顏瑰姿豔逸，長長的棕發鋪在背後，修長的手指拈著帳，秋水般的黃棕色眼沉靜寬闊。
秦宸亂目光舍不得移開了。他細細端詳起這位傳聞淩瑞第一美人的丞相，越看越舒暢，最後竟又朗聲大笑起來，響徹雲霄。
天高雲淡，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暗暗地預定了，詭譎的天幕有些泛紅，像在燃燒，白日懸在半空，無力地阻止不了，隻有暗暗等待。
華顏一笑，耀如春華，清亮的聲音像是高山上流瀉的泉水。
秦宸亂凝視著他，右手的弓箭拿到左手，慢慢舉起，像是四周士兵都不存在般，單單指向華顏，“啪”地一聲空弦響，他鏗鏘有力，一字一頓地宣告：“本王今日，找到了最值得獵捕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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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步開外的雪寒白看華顏不解的神色，臉僵硬起來，他幽深的目光少有地浮現出一道波瀾，似要把人攪入其中。他發白的指節緊緊扣住雪光，依稀有什麼東西被打碎，發出“哢哢”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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