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993 更新時間：11-08-16 11:50
從林子向北，去一百五十步，有條羊腸小徑，曲曲折折，明明暗暗，然後豁然開朗，碧粼粼的江水就那麼毫不設防地印入眼底，讓軒轅哲險些沒注意到江畔那一排兩進的青青竹舍。
胡子見慣了的，沒絲毫感覺，滿心滿眼的隻有一個酒字，幾步跨到舍前，未進門便已扯起嗓子嚷道：“給老子打酒來，就要那綠綺，且先來上兩壇！”
軒轅哲聞言終於把注意力移向那疏簡的竹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確實不見任何酒家應有的幡旗招牌什麼的，心裏升起幾許訝異，此處風景固然不錯，可終究偏了遠了，還不掛招牌，也難怪不聞人語，幽靜得頗有幾分冷清，生意哪有這麼做的？這般念頭一起，連帶著對胡子一路上百般推崇的綠綺失了幾分興致。隻是還沒等他認真考慮那什麼綠綺會否百聞不如一見，一件叫他更詫異的事情發生了。
“你當綠綺是這清江裏隨便就能汲得上來的水麼，兩壇？沒有！”一個年輕的，卻十分不客氣的聲音從竹舍裏傳出來，一條單薄身影隨之映在細竹簾上。
這小二好大脾氣！
軒轅哲劍眉一軒，挑簾子也走進竹舍，道：“區區兩壇都拿不出麼？莫非當我無有銀兩喝不起不成？”
“沒錯，老子雖然沒錢，可我的袁兄弟有，林小子你還不快打酒來？”胡子插嘴。
被喚作林小子的小夥計顯得認得胡子，並且還挺熟，先狠狠地瞪了胡子一眼，然後再轉臉麵對軒轅哲，道：“這位客官，不是小的有意刁難，隻是這綠綺原料難得，釀製繁瑣，不比尋常，小店如今真是沒有兩壇。”小林子也是頗有些眼力的，軒轅哲氣度不凡，這一番解釋無論態度語氣與對著胡子時大不相同。
“那還剩多少？都端上來。”胡子再一次插嘴。
林小子還是搖頭，“沒了。”
“沒了？”胡子一蹦三丈高，竄過來揪著林小子的前襟，把人拎到麵前，“一點都沒了？你剛才可不是這麼說的，你唬誰呢？！”
“咳咳咳！”因為勒住了脖頸而有些氣促難受，可林小子顯然不太怕這個氣勢洶洶的胡子，雖然他還被他拎在手上。他伸雙手捉住胡子揪著他衣襟的手，怒道，“胡子，放手！趕快給我鬆手，要是叫我叔叔看見了，你就死定了！”
胡子臉色一變，突然鬆開手，林小子比他矮不少，被他拎在手上，雙腳虛懸，此刻突然一放，蹬蹬蹬倒退了好幾步，直到靠上後麵的桌子，才穩住險些栽倒的身體。方立穩，他即惡狠狠地瞪著胡子，怒道：“好你個胡子，以後別指望還能在這裏混酒喝！”
胡子大窘，想起還有軒轅哲在旁邊，更是羞怒，臉上忽青忽白，額上青筋直跳，可偏偏不敢再伸手拿人。他嗜酒如命，可惜一向囊中羞澀，偶爾獵到山貨，換了銀子，也不過勉強夠他喝一頓的。有一回，他在這清江邊上捉了幾條白魚準備烤來吃，結果聞到酒香，循著味道尋到這處竹舍，難得這竹舍的主家量大，幾條尋常白魚便允他換了一大壇酒，好好過了一番癮。此後，他便常常將山裏獵來的獐子江心釣起的魚蝦直接到此處來換酒喝，酒錢不足，甚至有時沒錢，賒欠著，主家都不計較。本來心中就自知有所虧欠，一時衝動之下動了手，此刻醒覺，就算明知此番當著新交兄弟的麵，這臉丟回姥姥家去了，也無論如何也不肯出手教訓林小子無禮了。
“小林，”一道微沙的低沉嗓音從廳堂後的竹簾內傳出，淡淡的，有著說不出的懶散味道，“怎的這般無禮？當真是我太縱容你了。”
竹簾一挑，一個身穿天青色長衫，身量高挑的男人從內室踱了出來，疏朗的眉毛，狹長眼尾微挑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幾乎沒什麼血色的薄唇……撇開蒼白的膚色，撇開鬢邊幾絲白發；撇開他瘐削的身形以及右手上握著的手杖，還有那微瘸的步伐，實在是個極出色的男人。
“叔叔，胡子他欺侮人！”見他出來，小林忙告狀。這人沒理他，反是向胡子抱拳一笑，道：“胡子，小林子說話沒規矩，念著他還是孩子，就請看在我的麵上不要與他計較，我請你喝酒，權當賠禮。”
“別，別，你這樣說，我可真就要羞死了。”胡子一臉通紅，雙手亂搖，“林小子說的沒錯，是我不好，仗著有幾把子力氣就欺侮人，應當是我向你賠罪才是。”說著，他深深一揖，又轉向小林，“嘿嘿，林小子，那個，我跟你道歉，你曉得我就這破爛脾氣，別往心裏去啊，對了，前兩天，你不是說看到了烏雀的窩麼，明天，我陪你去掏，弄兩隻小的帶回來養好不好？”
“真的？胡子，這可是你親口答應我的，可不能說話不算！”小林頓時眼睛一亮，先前的氣全忘了。
“當然當然，保證算數。”胡子點頭如搗蒜。
大家全笑了。
“這位是——”
“哦，這是我新結識的兄弟，袁哲。”胡子忙為兩人互相介紹，“這位就是這竹舍的主人，齊思飛。”
齊？軒轅哲忍不住瞄向正忙來忙去收拾桌椅的小林，齊思飛看懂了，淡淡低語：“我碰到小林的時候，他已曉事，若是記在名下，不免有奪人子嗣之嫌，我隻讓他稱呼我為叔叔，將來他成家立業依然可以傳承他林氏血脈。”
軒轅哲動容道：“齊兄高義！”
齊思飛隻是笑笑，道：“小林是個好孩子。”
“行了行了，別扯旁的，還是快上酒來，今日我特地帶袁兄弟來此喝綠綺的。”胡子插口。這回總該能喝到綠綺了吧？
哪曉得齊思飛皺了皺眉，再望望兩人，片刻後，忽然苦笑起來，“對不住，綠綺是有，可卻不能拿來給二位品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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