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63 更新時間：11-11-02 18:18
說話那人便是王宛雲的姑姑，王雪梅。
王雪梅16歲那年嫁入臨安城內的商賈之家邱家，成了邱家的大少奶奶。當時的邱大少爺邱涵生尚未接手邱家的產業，兩人新婚燕爾，甚為親密。隔年，王雪梅便生下了王柳雲，隻是某一日冬日，王雪梅在雪地上摔了一跤昏了過去，因凍了有一會，落下了病根，自那以後，卻是再也懷不上了。
那時邱涵生開始接手邱家產業，心痛之際卻也無心子嗣之事，連續幾年都不肯納妾。邱老夫人急的很，擅自做主替他納了一房妾室，那時王柳雲不過8歲。
王雪梅素來有些心高氣傲，見邱涵生新納的妾室封婷婷總是低首不語，循規蹈矩，她就來氣。為此，她免不了在邱涵生跟前埋怨幾句。哪曉得封婷婷總是能恰到好處地表露自己雖然委屈卻默默忍受的姿態，讓邱涵生不知不覺便起了幾分憐惜。
時間一長，他倒是覺得，這個小妾反倒比自己的夫人更加懂規矩，守禮節。如此一來，王雪梅無論是埋怨什麼，他都聽不進去，漸漸心生厭惡，去她房裏的次數就更少了。
王宛雲略微知道些王雪梅當年的舊事，但是她們母女倆被趕出邱府的緣由，王雪梅卻一直閉口不談，隻說封婷婷心機太深。
這會兒王宛雲見地上那對斷鐲，心裏便也明了幾分。
她們正欲踏上台階，王雪梅跟前的侍女明環挑了簾子出來，見到王宛雲，有些尷尬地福了福身。
“大小姐。”
“姑姑呢？”王宛雲笑問。
明環嘴皮子動了動，看了屋內一眼，然後對著王宛雲努了努嘴。
王宛雲對著明環笑了笑，隨即自己挑簾子進了裏屋，卻見王雪梅正臉色不善地坐在青藤椅上，手裏的帕子被攪得皺皺巴巴。
“姑姑，宛雲昨日裏曬了桂花，恰好拿來煮茶。”她從秀荷手裏接過桂花茶，又招呼秀荷拿了杯子，親自沏了一杯茶擱到了王雪梅跟前。
“姑姑嚐嚐罷。”她低低說了聲。
秀荷悄悄出去了，還把珠簾攢起，掛到了一邊的檀木勾上。有細碎的陽光溜進來，晃得那青花瓷杯子打了一圈恬淡的光。
“你啊。”王雪梅似是有些哀怨，臉上卻緩和了些，“柳雲若是如你這般懂事，那便好了。”
“姑姑笑話我。”王宛雲淡淡笑，還給自己泡了一杯茶。
“哎，若不是為了柳雲，那邱家，倒是不回去也罷。”王雪梅頓了頓，“不然斷斷不會讓她如此羞辱。”
王宛雲知道，王雪梅口中的她便是封婷婷。
“姑姑為何惱了？”
王雪梅冷哼了一聲，“她裝模作樣打發一對鐲子來勸我回去，那鐲子成色極差，又如何是真心？”
“姑姑想回邱家？”
王雪梅似乎有些尷尬，挪了挪身子道，“柳雲也快及笄了，有個名正言順的爹爹，嫁人總歸好些罷。隻是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倘若回去了，怕也是……”
王宛雲眼珠輕轉，“那姑父……邱大少爺的意思是？”
王雪梅眼睫毛微微一顫，“早在他趕我出門時，我變絕了對他的心。”她嘴裏說著，眼睛的光卻十分寒涼，到讓王宛雲覺得，王雪梅的離開怕是有著十分重要的原因。
“那又何必回去。”
王雪梅一愣，偏頭看身邊的小姑娘。
王宛雲俏俏一笑，臉色微紅，“姑姑，若是為柳雲擔心，如今倒不必了。柳雲現如今也去了雲麓書院，姑姑也知道雲麓書院的背景，從那裏出來的姑娘家，家世差些也是無足輕重的。”
王雪梅自是聽說了這件事，本來是十分不同意的，打算回頭便讓自家兄長去回絕了此事，現下聽王宛雲一講，心裏也透亮了些，倒起了幾分猶豫。
“姑姑放心，雲麓書院內，授課乃是男女分席，何況有宛雲作伴，倒也不會出什麼大事。”
王雪梅一聽，心中那點猶豫便也散了去，似是放下了什麼心事，她笑笑，“還是你機靈些。”
王宛雲見她總算開顏，心裏也鬆了一口氣，坐了一會便走出了留雪閣。但她細心發現，王雪梅哪怕笑著，似乎也是心事重重，她便找了明環前來相問。
“明環，姑姑到底遇著什麼事了？”
明環有些詫異，但她也知道這個大小姐向來是說一不二的性子，自己哪怕瞞了下來，終究也是徒勞的。
“大小姐還記得城西的那兩家胭脂鋪子麼？”明環抬頭。
王宛雲皺皺眉，依稀想起來了，“可是爹爹送給姑姑做嫁妝的那兩家？”
明環點頭，“當初小姐嫁進邱府時，邱少爺還不曾接手邱家的鋪子。隻是當時他想練手，小姐就把自己名下那兩處胭脂鋪子轉交到了邱少爺手中，讓他幫忙代為打理。”
“如今姑姑已經離開了邱府，那鋪子呢？”
明環歎了口氣，臉上有些憤憤，“前幾日小姐去問邱少爺拿回鋪子，邱少爺不肯見，那二少奶奶倒是見著了，卻說那胭脂鋪子十多年來都是邱少爺在打理，說於情於理都不再是小姐的。”
王宛雲眼眸輕輕一轉，“明環，那店鋪的契約書在哪？”
“在小姐那。我勸小姐去官府辦一下，但是小姐說，她如今並不是邱府名正言順休棄的，按理還是邱府的人，倘若鬧大了，給柳雲小姐惹麻煩。”
明環說著就有些生氣，“但是那明明是王家的鋪子，不是他邱家的！”
秀荷聽了也氣憤，扯了扯王宛雲的袖子道，“小姐，想想法子吧，這邱府太欺負人了！”
“的確太欺負人了。”王宛雲抿唇，眼睛亮亮的，低聲問道，“明環，那你可知那胭脂鋪子收成如何？”
明環凝眉，“不怎麼好。以前在邱府便聽聞那胭脂鋪子賺得很少，小姐離開時，邱少爺還為此奚落了一番。想來是不好的。”
王宛雲若有所思，又問道，“那姑姑她若是把鋪子要回來了，打算如何？”
“小姐說要賣了做其他生意。”明環直言。
“這就好辦了。”王宛雲俏皮一笑，心中對邱涵生好感全無，“秀荷，請王叔書房相見。”
“哎？小姐找王叔幹嘛？”秀荷眨眨眼。
王宛雲瞪她一眼，“讓他幫忙給你找婆家。”
“小姐！”秀荷紅了臉氣呼呼出門，不多時便回來了，嘟著嘴站在一邊。
王宛雲便去了書房，又讓明環去向王雪梅要契約書。
王雪梅心知自己的侄女向來有主意，也不多問，就把契約書拿了出來。
“王叔，你向來幫著爹爹打理一些鋪子，可知如今有誰要收購鋪子嗎？”王宛雲支著腦袋坐在書房的書桌後問道，眼睛亮亮的。
王懷德微微一笑，“回小姐，如今城內有需求收購鋪子的，有兩家。一家是白府的大老爺，聽說想收幾間鋪子給白二小姐當嫁妝。一家是城南的洪侍郎家，洪二少爺想收購鋪子大展拳腳。”
“可是那草包流氓洪天寶？”王宛雲笑問。這洪天寶素來在城內橫行，出的點子又臭又爛，偏生財大氣粗，幸虧有個人緣很好的爹，在城裏，一般人家還真是對他無可奈何。
“正是。”王懷德見自家小姐笑得壞壞的，仍舊淡笑回道。
“王叔，那洪天寶出價如何？”
“據說出手三千兩一間鋪子，價格倒是高的，隻可惜城裏掌櫃多半不願讓他糟蹋了鋪子。”
王宛雲抿抿唇，“如此甚好。王叔，勞您幫我去找下洪天寶，然後把城西的那兩家胭脂鋪子賣給他。這是契約書。”
她將手裏的契約書遞給了王懷德，捋了捋耳邊的秀發，又道，“一共兩間鋪子，八千兩，少一分都不賣。”
王懷德笑了笑，將契約書收進懷中。
“還有呢，王叔，還得麻煩您多留意下城裏最近哪些生意比較好。”
“小姐放心。”王懷德領了事便下去了。
秀荷在一邊張大了嘴，“小姐，八千兩銀子……”
“夠姑姑買七八間鋪子了。”王宛雲算了算。
“可是小姐，假如那洪二少爺買下了，邱家那邊又如何肯罷休？”
王宛雲撇撇嘴，“契約書在我們這，這可是正經買賣，他若不肯罷休，憑洪天寶的性子，又如何會相讓。何況，那本來就是姑姑的鋪子，他若鬧大了，叫外人知道他占媳婦的嫁妝，臉上也不光彩。”
秀荷嘟嘟嘴，嘀咕道，“小姐你還真是什麼都算到了。”
“矮油，秀荷你這麼誇獎我，我都不好意思了。”王宛雲清脆地笑了幾聲，滿臉神采。
秀荷擺擺手，“那洪二少爺豈不是做了冤大頭。”
“話不是這麼說的。”王宛雲打了個哈欠，“買不買是他自願的，我又不強迫他。哎，我去睡會。”
她徑自站起來，往內室走去，留下秀荷臉色變幻不定。
隔日，王懷德就將八千兩銀票擱在了一臉笑容的王宛雲麵前。
“秀荷，待會給王叔送點上好的女兒紅~”她笑著，一臉財迷的模樣。
很快，那八千兩銀票被送去了留雪閣，秀荷把銀票交給王雪梅時，臉色古怪，半響紅著臉道，“姑奶奶，小姐說，這回她幫你賺了銀子，等找到合適的生意，她要占四成收益。”
王雪梅一聽，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侄女可真是不會吃一點虧。
那一日，洪天寶帶著自己的人浩浩蕩蕩去了城西的胭脂鋪子，把邱涵生派遣在那的人盡數趕了出來。
邱涵生得到消息後，急忙和封婷婷前去，洪天寶卻不甩他們，隻把契約書拿出來晃了晃，笑了笑，“看到沒，這鋪子是爺的了。滾滾滾。”
邱涵生氣得無法，臉色鐵青地回了邱府。
封婷婷咽不下那口氣，自己坐了頂轎子跑到了王府，說是要見王雪梅，敲得王府的大門砰砰作響。
守門的小廝心裏有氣，從後門出去看了一圈，見到封婷婷鐵青的臉，心裏有數，便一溜煙跑去告訴了王宛雲。
王宛雲撇撇嘴，在秀荷耳邊嘀咕了一通。
王府門外，封婷婷正敲得起勁，那銅漆大門吱呀一聲開了。
封婷婷正欲整一下衣衫，居高臨下地表一下自己的姿態，迎麵兜頭就是三盆涼水，把她從頭到腳淋得濕透，頓時她被震在了原地。
“臭小子，上回敲著玩，這回還來鬧！”門內兩個端著木桶的婆子罵道。
許是發現潑錯了人，那兩個婆子麵對麵看了眼，其中一個擺了擺手，訕訕道，“哎呀，我說天氣怎麼這麼熱。”
她拿著木桶轉身就走，另一個婆子也裝作若無其事地轉身離開，剩下封婷婷和她侍女呆立當場。
封婷婷的侍女搶先回過神來，頓時破口大罵，“你們竟敢……”
又是一盆冷水兜頭而來，將她剩下的話給悉數潑了回去。緊接著，大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遠處有隱隱的狗吠聲傳來，四周突然靜得出奇。
“他們……他們……”封婷婷險些氣歪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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