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22 更新時間:11-02-13 20:43
昨日在白雲渡發生了那樣的事之後,雲若之本來根本沒有奢望雲墨池會真的如他自己所說第二天回來看她,但她的三哥還是和過去一樣,從來沒有騙過她。
他們並肩走在京城的街道上,雲若之望著身旁儒雅溫暖的雲墨池,禁不住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三哥,”她笑的幸福,“謝謝你。”
雲墨池微微一怔,然後溫柔地笑了,“傻丫頭。”
他們今日,是要去城中第一的樂館——袖香閣,那裏有秀美的樓閣和灼灼的桃花,更有最好的樂器師傅,去那裏,或者是為了以曲會友,或者是為了自得其樂,又或者,是為了定製上好的樂器。
而雲若之和她的三哥,則是為了第二個目的。
其實雲墨池也隻是為了博她一笑,所以便應了帶著自己那支價值萬金的絳玉簫陪她來此遊玩。那是一支用整塊罕見的天生帶著暗紅色玉紋的羊脂玉細磨打造的蕭,音色清冽通透,如此的珍品,是雲墨池十六歲那年,他的父親尋了來贈給這個音律出眾的兒子的。
隻是他已經很久沒有將它拿出來吹奏過了,直到今天坐在這袖香閣的樓台上,感受著那一陣陣從外麵吹進來的帶著花香的清風,與雲若之麵對麵,他才拿起它,湊到了唇邊。
樓閣的帷幔是用薄薄的紗做的,風一揚起,它也就飄飄曳曳起來,一下一下,拍打著風中的香氣。
縱然是在這樣的風裏,雲墨池還是能一下子就辨別出雲若之身上的味道,他知道,她坐在離自己很近的地方。
於是簫聲便悠悠地響了起來。那是一支沒有人聽過的曲子,纏綿溫暖,又帶著淡淡的憂傷,像微風沁人,也如流水般綿延。
這曲子,他隻為一個人吹過。
他漸漸地忘記了自己是在哪裏,忘記了流年轉逝。雲墨池,似乎是回到了那一年。
一曲罷,雲若之聽得入了神,後來才想起自己還要去院子裏采摘含苞的桃花回家給雲墨池製茶,這才急急喚了侍女和家丁都隨自己去了後院,走前還特意囑咐雲墨池不要停下,自己在院子裏也是能聽到他的簫聲的。
雲墨池笑著應允,她說什麼,他也是會答應的。
於是簫聲又再緩緩流淌起來。
他沉浸在這綿綿的回憶中,也不知到了什麼時辰,良久,他忽然聽到門口有人的動靜。
“誰?”他知道那是一個女子,但卻不是雲若之。
門口的人似乎是猶豫了片刻,然後才抬腳走了進來。他聽出她的步子有些重,並不像一般女子那樣輕盈。
對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然後才開了口,但這聲音很輕,似乎她更希望他聽不清自己說什麼。
——墨池哥哥。
他聽得分明。一個人看不見,嗅覺和聽覺便會分外靈敏。
但,是誰會這樣稱呼他?他頓了一下,腦海中驟然閃過一張已有些模糊的少女的臉。難道,是她?
“是……尚王妃麼?”如果是她那這有些重的步子也就不再奇怪了,她本來就是有了身子的人,走起路來自然不會輕盈。
白落櫻有些激動,這麼多年了,如果不是今天她從娘家回來路過這裏順便來拿自己定製的琴,也許她根本沒有這樣見到他的機會。而更讓她開心的是,他居然還能聽出是她。
“你還好麼?”她看著那張和十七年前幾乎毫無區別的臉,心跳得有些紊亂,“上次雲淑娥在禦前刺繡,我雖然見了你,但也沒有機會說上話。沒想到今日卻遇到了。”
雲墨池微微一笑,一如那年桃花林裏那抹刻骨的笑顏。
“臣很好,謝王妃關心。對了,不知尚王殿下的傷勢如何了?”
提到奚歸涯,白落櫻的語氣就變得有些遲疑,雲墨池甚至還聽出了其中的一絲歎息感。
“禦醫說他的身子恢複的很快,再靜養一些時日就沒什麼大礙了。”
那樣便好。他說完了這四個字,就想不到該再說些什麼了。畢竟和白落櫻,似乎是一種不適宜交談太多的關係。
然而白落櫻卻忽的想起了什麼,“墨池哥哥,有件事我有些好奇。雲淑娥她,為什麼會姓雲呢?”
雲墨池一怔,一時不能反應過來她的意思,還以為她也是受“私生傳言”所蠱。
“王妃說笑了,若之是家父的女兒,是臣的妹妹,不姓雲還姓什麼呢?”就算是外室所生,不還是一樣應該姓雲麼?他這麼想著,越發覺得她的問題有些怪異。
“可是,當初我分明見到你們……”白落櫻忍住自己有些激動的心,輕聲問道,“我以為,她是你的心愛之人。”
雲墨池隻覺得心裏赫然一緊。
“王妃說過了,兄妹之情和男女之私可是差了不止十萬八千裏,”他故作鎮定地問道,“不知王妃是在哪裏見了這引人詬病的一幕?”
白落櫻凝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答道:
“十七年前,渡州城。”
這簡簡單單的七個字,卻讓雲墨池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一下一下重重跳動的聲音。這聲音幾乎讓他的思緒也差點狠狠地停滯下來。
可他的臉上卻在微怔之後很快作出了反應,露出了就像是在聽到好笑的事情一樣的笑容。
“王妃一定是認錯人了。臣記得那年王妃您也不過才十二三歲,目力和記憶大概也不會比現在更清晰,何況那一年若之才剛剛出生,難道臣會去愛一個嬰孩麼?”
為什麼!她為什麼會見過她?那一年不過才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是如何去到百裏外的渡州城的?她若是隨家人一起來的,為什麼他一點也沒有察覺到消息?白落櫻有沒有對若之說過類似的話?她起疑了麼?
連續的疑問在雲墨池的腦海中一個個如煙花般綻開,他卻無力去抓住一一搞個明白。
白落櫻相信自己沒有認錯人,雲墨池實在太不了解一個女子對自己心儀的男人的關注程度,她不僅可以記住所有有關於他的事,甚至是他心愛人的模樣,她也可以牢牢刻在腦海裏。
可是,他說的也沒錯。就年齡來說,這一切的確都對不上號,那麼,當年那個在他身邊的女子,那個和雲若之長的一模一樣的女子,她是誰?去了哪裏?她和雲若之又有什麼關係麼?
“白姬娘娘,”雲墨池忽然沉聲喚她,“若之是臣的小妹,臣一向都很疼愛她,她因為自小便被外人說成是父親外室所生,已經很是難過,一直因此感到自卑自憐。臣懇請娘娘,不要對她再說些猜測的話語,讓她徒添傷感。若能如此,臣感激不盡。”
“墨池哥哥,你不要這麼說,”白落櫻覺得心裏很難受,“你放心,我不會說任何話來刺激雲淑娥的。你所疼愛的妹妹,也就是我要疼惜的小妹,今後若是我有能出得上力的地方,一定會幫襯著她的。”
她看著雲墨池的眼睛,看的越久越仔細,她就越發感到酸澀。曾經,她羞澀的不敢接觸那雙明亮溫暖的眼睛,如今,卻隻在他失明之後,她才有了這直視著他卻不會被發現心中情愫的時刻。
“三哥!”雲若之的聲音和她的腳步聲同時在外麵響了起來。
她是聽到簫聲乍然停了,而且一直沒有再響起過,所以跑上來“興師問罪”的。卻沒想到在門口看見了候在外麵的王府侍女,她疑惑著一轉身拐進門裏,就迎麵遇上了走出來的白落櫻。
雲若之先是一愣,隨即在宮中被培養出來的敏捷性就讓她立刻想起了行禮,“小女見過尚王妃。”
白落櫻避開她的目光,微微一頷首便旋身走開了。
那一刹那,雲若之分明看到她的眼眶有些泛紅。
“三哥,你認識尚王妃?”她疑惑地看著雲墨池那張先前還有些不自然的臉。
他知道瞞不過,便索性承認了。
“以前她還是個小姑娘的時候,父親帶我去她家中做客曾見過。”末了他還補了一句,“也很多年沒有見麵了。”
她還是有些半信半疑,“那你怎麼把她弄哭了?”
“你這丫頭,胡說什麼。想是她的眼睛裏沾了風沙吧,”雲墨池說的若無其事,“你不要胡亂猜測,她現在是尚王妃身份非比尋常,你是想要你的三哥被抓進天牢去麼?”
雲若之忖了忖,想起當日自己隨沈媛娥去尚王府為白落櫻診症的時候,她就曾流露出了讓自己困惑的表情。現在再想起來,事情,似乎並沒有簡單。
她再一看雲墨池,他還是和之前的神色沒有什麼兩樣。但女人一旦起了疑,便不再是那麼容易能夠被說服的,她覺得,她的三哥開始對她有所隱瞞了。
她不禁開始想象各種可能性,甚至還想到了也許雲墨池和白落櫻之間有私情。想到此,雲若之幾乎覺得難以忍受。
不,那麼幹淨溫暖的三哥怎麼可能會做這樣的事呢!她真想打自己兩巴掌。
“你在看什麼?”雲墨池能夠感覺到她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轉。
“沒……沒什麼。”她望著雲墨池的臉,有些換亂地想轉移話題,於是驀地想起了不久前紫鳶說的話,“對了三哥,你知道嗎,上次你來宮裏的時候被我一個姐妹瞧見了。你知道她怎麼形容你的麼?她說你是天生麗質呢!哈哈,你說,她是不是說的很好笑?她說你看上去就像二十歲出頭的樣子,所以才用了這樣的詞語來形容你。你也很得意吧?”
但出乎意料的是,雲墨池並沒有像她那樣得意,更沒有露出笑容。
而是,一抹透著悲涼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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