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926 更新時間：07-07-22 23:56
告別江南
TAB工作室雜文組 Sukiy
江南的梅雨季總是多少有一些無常的，伴隨著炎熱的夏季到來，更是帶了點晦澀意味。時晴時雨的氣候，濡濕了夏季繁茂的樹木，樹木展現的青綠層次分明，光線下甚至能感覺葉脈中液體的流動，樹和樹之間枝葉覆蓋，連綿的延成一片，很遠處的青山層嶺疊翠。灰暗也不乏新鮮，就如同江南人的骨子裏的矛盾——謙恭而又精明。
居住在江南也有十幾年了，卻於某些時候還是會覺得在人群中些許的格格不入，時常無法理解雲淡風清的情緒，更是對江南人欲說還休的做派感到厭煩，於是想不清醒的用力去愛或是去恨也好，但多年的義務製教育是提醒我是要理智的防備陌生人的。羨慕法國電影的紅色天鵝絨床具和海藍色絲綢睡衣——簡約而唯美，想學習帕格尼尼的炫技——顫指、滑音、飛跳弓，夢想藝術化的人生，現實卻教我殘酷的鬥爭。於是很早以前就想回到先祖所生活的北方——天山和喀那斯湖，體驗剽悍的民風和更直接的情感宣泄；也早就準備好了這次的旅行，包含著希望的解脫和血脈中那神秘不可測的信仰。
也許這就是生命中的一點神聖而隱諱的內容。蟄伏於深處，蠢蠢欲動。對於北方的印象漸漸化成了一種圖騰。無論是人或物，北方的象征精神漸漸內化代替了這次旅行的本來意義。我想，隻有完成了這次旅程才能證明這到底是病態的迷思還是夙願的升華。
漸漸的原本江南在我心中的意義開始退撤，被丟失。迷失了的江南對我來說隻是一座空城。
也許寂寞的並不隻是我。
啟程的時日定在幾天後，本來也不曾預備要先是回家的，但由於種種的理由改變了行程。卻不想，這回去的一路也很不順利。車子延誤了一個多小時以後終於駛向目的地。車子上大多是陌生人，無話可說。隻能塞上耳機，看著窗外的雨很大，整個畫麵被灰暗覆蓋，白堊色的天空無言，陸地上的景物想也是陷入了一場無聲電影，忙碌的人們都在演繹著奇詭的默劇，但是這些用音樂隔絕的世界貌似都與我無關。
一路上，與江南的景色道別，包括近處的田地以及遠處的青山。一些默默的，脈脈的秘語在耳邊流淌，思緒的精靈旋轉起舞，靜靜的傾訴呢喃。
唇齒間繾綣的音節，化做指間纏綿生長的藤蔓。突然想起小時侯，那段孤獨卻美好的時光。午間，在單人的鐵絲床上入睡。醒來的時候伴隨著床邊君子蘭的花香，橘黃的花朵正像極了江南的夏天。陽台上扡插的那盆玉樹業已抽出了新芽，上個冬季被打落花葉的杜鵑卻還是沒有起色，水泥質地的扶欄粗糙也溫暖。以及，有一些關於傍晚的記憶，是有著灰暗餘溫的。茶色的有色玻璃把夕暉暈染的微冷，那時的我孤獨的在花崗岩的地磚上做著一個人的遊戲，嗅覺靈敏，甚至能察覺到灰塵的幹燥氣味。
我想我現在卻又是孤單了，哺育我的江南，給的影象總是孤獨而平和的。孤獨的世界像是一個小小的村落，在村子裏忙碌的都是自己的影子。關注一些細微末節的事物，變的忙忙碌碌卻不知道到底該要為了什麼，生命也許真的隻是蠅營狗苟，爭些蝸角虛名，蠅頭微利。也許寂寞是忙碌後空閑時才會有的心態，像是繁華燃盡的劫灰。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這些了。那有又怎麼樣呢，總是有飲鴆的狂歡迷醉世人，我也不過是個俗人。可孤獨是一個人的事，有的時候，孤單並不因為人群數量而改變。如果是寂寞的，一場盛宴也隻是一個人的舞台。
寂寞的江南，是對陌生人有戒心的，便是長久生活在這的人，也很難了解。
江南對我來說是熟悉而陌生的，其實也很難說江南人是不熱情的，江南人的熱情就像江南的夏季。江南的夏季總是猛烈而濕潤的，遠遠就知道綠煙籠成的柳岸有知了在嘶鳴，樹下的江南女子們會撐起陽傘，行色匆匆。獨門獨院的江南民房裏有老人哄著孩子入睡，一直是到了下午三四時——陽光最洽意的時候，如果是假日人們就會在這個時候紛紛出來活動。有教習孩子遊泳的父母，也有舉家出遊的人群。極盡喧鬧的享受著夏日的美好，直到最後，看著夕陽在水麵留下金汀，人群才會漸漸散去，仿佛奢華歌舞收場的落寞，格外的清冷。到了更晚一些飯後的人們開始閑聊，江南才開始更熱鬧些，當然也有老人在寂靜的角落拉響二胡，天邊火紅的雲朵燒成了紫褐色的灰燼，江南在夕陽下沉默。
沉默的江南就如入了深閨的女子，在黑暗中小心翼翼的，安靜的，寂寞的入眠。夜的熏香繚繞，幻化出車水馬龍、人之熙熙。剛剛暗了的江南還是寂靜的，華燈初上。更深的時候，汽車的呼嘯聲，還有燈紅酒綠的喧嘩。把江南的淡妝徹底抹去，狠狠的畫上了兩道妖嬈的唇彩。
於是，我在這個濕潤的夜間，作別江南的夏季。
登上火車，車廂裏多是回鄉的旅客，不經意間又感到被孤立的無助。算了，管他是去哪！
經過長江大橋的時候，才發現，是真正的要離開江南了。夜色裏，並看不清江水，隻能隱約看見江水中星點的船，兩岸的燈火陸續明亮了起來。很想落一串淚來道別江南，頭卻昏昏沉沉，無力為之，仿佛是一場叛離。
我就這樣略帶羞愧的，悲傷的，平靜的告別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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