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46 更新時間:11-01-15 09:13
澹台易微瞌雙目,懶懶地躺倒在鋪了稻草的鐵床上。周圍靜極,更鼓之聲傳不入這一方暗昧天地,仿佛整個世界都已離他遠去。
他自來體弱,受不得一絲風寒,動輒就起不了身,咳血不止。如今身處這鐵牢之中,又是臘月,更是冷到十分,一絲一絲的寒意在周身遊走,可奇怪的是,他的身體竟沒有一絲不適,反而十分愜意,隻覺四肢百骸無一處不舒服暢快。
唇邊笑意微微,既來之,則安之。況且,這場堵局尚未結束。柳柳,就算我不出去,你想贏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易公子,好像住得很逍遙啊。”
澹台易眯著眼睛飛快地掃了一下,頭頂那一方小得不能再小的明鐵窗子,驀地映進一張冷俊的臉。譏誚的目光高高俯瞰著他,好像看著一隻無知的螻蟻,聲音漠然輕蔑,戲謔之意潑潑而出:“易公子真是愛好廣泛,在下還以為像你這般溫文爾雅的世家子弟隻會出現在空氣都飄著書香琴韻的舞榭歌台,嗬,哪知易公子這麼雅俗共賞,就連這老鼠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巴掌大點地兒,易公子都有雅興賞光蒞臨。在下這輩子,隻怕晝夜不停地快馬加鞭也拍不上易公子的香屁啦!可悲啊!”
澹台易唇角微扯,右手小指掏了掏耳朵,而後放到唇邊輕輕一吹,高臥似模似樣地繼續他的春秋大夢。意思十分明顯,本公子累了,要休息了,拜托別像烏鴉似的聒噪個不停,淩辱本公子高貴的耳朵。
“嗬,瞧易公子的樣子,是說在下恬不知恥地將一張熱臉生生地貼到了公子的屁股上?不過也沒關係。這天下誰不知道公子是中洲四公子之首,貼上公子的屁股,在下這張臉可比貼上幾千張銀票都強多了啊。算起來,還是賺到了。”
澹台易閉著眼,百無聊賴地手指拈著身下的稻草。朝廷中人,不是諂媚逢迎唯唯諾諾,就是囂張跋扈色厲內荏,多少會有那麼一些官場的痕跡,哪會這般地清楚明白毫無掩飾地狂放戲謔?想來,定是柳柳的人。隻是,沒想到大名鼎鼎的青衣閣衛之中,還有這般死纏爛打臉皮厚比城牆的主兒。柳柳,易對你的興趣可是越來越大了。
“不理我?唉,易公子,在下也不想打擾你的清夢啊,實在是你名氣太高了,我那口子成天念叨著,在下耳朵都生出繭來了。好歹你行行好,走近點,讓在下看清楚你的樣子,回去也好說給我那口子聽聽。不然,我那口子一生氣又是幾個月不讓我碰一下。唉!”
澹台易依舊不答言,背對了那人,舒舒服服地假寐。身下的稻草氣味清香,柔軟溫暖,好像是與迷蝶雪蓮可堪媲美的龍絮草,這草隻消薄薄一層就比幾床棉被都要來得暖和,但產量卻是極少,十分難得。而這森森鐵牢之中,竟有這麼一大捧,明明是有人刻意安排。那個小丫頭,真是讓人愛不得、恨不得、惱不得……
這人此來,不會是單純逞逞口舌之快吧。澹台易心中千回百轉,雖隻有兩麵之緣,他卻清楚地知道,柳柳跟他一樣的驕傲,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她是不願卷入漩渦,可若是有人欺上前來,她也決不回避。而這次,因為祁嘯天,他把自己放到了她的對立麵上,她便決然要與他針鋒相對一場。方此之際,她定是還沒找到祁嘯天,否則來的人就該是她了。
“喂,我說,易公子,你這待客之道也忒差了點,三年前,澹台東肅跟我一道追殺漠北七雄,那可是豪氣幹雲,相當了得。我還以為他那樣的人,主子一定也絕非凡品。哪知,唉,見麵不如聞名,什麼四公子,竟也不過是如此,扭扭捏捏,一蹶不振,英雄氣短,真他媽的像個娘們兒!”
他提起東肅?這麼快,柳柳就已經盯上了東肅,盯上了那個地方?不錯不錯,不愧是柳如風之女!她是否猜出那個祁嘯天是假?聰慧如她,他不敢奢望她會誤以為那人是真而盡棄全局,原本,他也隻是希望能多拖一刻是一刻,多拖一刻,祁嘯天便多一分機會出城。哪知,柳柳還是有辦法異軍奇出,打亂了他的計劃。或者,她猜不出謎題,而他,卻也送不走祁嘯天。這一局棋,漸漸陷入僵局。
可,陷入僵局,對他而言,其實卻是敗跡已露。
身在這鐵牢之中,他無法有任何作為,她卻可以掌握進攻的主動性。甚至,她已經開始進攻,而他沒有猜知而已。
北靖和司馬乘風也在此處?還是……在秦京都指揮府?若在此處,倒是暫時可以高枕無憂。若在趙陽那裏……無論她是何打算,隻怕,他都已是必輸無疑。
澹台易俟眉微挑,很想開口問一聲,可還是忍住了。來人這般戲謔無稽,言語之間卻是滴水不漏,想來亦是聰明之人。縱是問了,那人也不會回答,甚至反而會給那人猜出他心思所在,倒不如以靜製動。說話之時總是沒有回應,那份焦灼可不是人人都耐得住的,尤其是聰明之人。
那人倒有一股決不回頭的韌性,絲毫不在意澹台易置若罔聞的不合作態度,鍥而不舍地絮絮叨叨,話題更是多如牛毛,極盡變化。從酒肆茶寥扯到煙花柳巷,從皇城禦道扯到嶺外蠻荒,西秦,北燕,東宋,南楚,沒有重點,卻是細細地,不厭其煩地唾沒橫飛,說個不停。
澹台易真是聽得累了,眼皮開始打架,那人卻仍是一副不說到你開口誓不罷休的架式。
睡意朦朧中,聽得那人又是一哂,低低自嘲道:“柳默離啊柳默離,你怎麼好像是過街老鼠一樣,比不上那小丫頭,比不上默風也就罷了,哪知易公子連理都不願理你,真是失敗至極,丟臉至極啊!”邊說邊在鐵牆之上憤憤錘了兩下,鏗鏗之聲震耳欲聾。
澹台易頓時心頭一陣迷離,竟不由自主地想要睜開眼去,想要走近去安慰他受傷的心,想要……那一霎,他仿佛回到了九蒼劍派,仿佛那聲音的來源便是東肅和北靖……
翻身,準備起來,卻在手指觸到森森鐵床之時驀地打了個激靈,不好!這是……音控!
柳默離,是嗎?默字排行,還有以柳為姓,好一個青衣閣衛中翹楚!他知道他心思縝密,采用任何問話的方式,他都會刻意抵抗,根本不可能吐露任何秘密。他知道這樣絕對靜默的鐵牢裏麵,最適合的招數便是音控。以特有的規律遙遙敲擊鐵壁,擾亂他的心智,讓他精神迷離,從而不知不覺地說出他想要的答案。
他知道他澄澈淡定,中了慕容辰的懾心移魂已是意外中的意外,更會加倍小心,不會給他以任何的可趁之機。他知道越是心境澄澈之人,卻是難以音控控製,何況有了懾心移魂的前鑒,他還哪會輕易入彀?
於是,他棄之不用。反而采取了最為簡單的方法。對於聰明之人,往往會將事情往複雜的地方去想,他便反其道而行。絮絮叨叨那麼久,前麵的大段大段純屬長舌婦一般的閑話家長裏短,後麵卻是漸漸地滲入了那麼一絲極微弱極細膩的音惑。
以音為刃,最初的階段便是音惑,而後音控,而後音殺。音惑僅僅能讓人一霎心旌搖曳,基本沒有什麼威力,普通人都能做到,不過是入門之學。音控則可以聲音影響人的心智,讓人隨施控者的心思不自覺地做出連自己都不知道的舉動。音殺更上一層,心智大受其害,甚至會瘋狂自戧。
澹台易自來病體懨懨,深覺性命危淺,朝不慮夕,於是養成了淡泊寧靜與世無爭的閑散性子,心境澄澈一如稚童,對於音控,對於懾心移魂,便自然有一種極為堅毅的抵製力。若非依若動了手腳,縱是有問情草的輔助,慕容辰的懾心移魂也奈何不了他分毫,何況是效果稍遜一籌的音控?
柳默離極為清楚,所以他棄音控而用音惑。太過簡單的招數,反而,將心思縝密的澹台易瞞過。他用了那麼長時間的絮叨去麻痹他,讓往複雜的地方去戒心防備的他聰明反被聰明誤。幾個時辰毫無動作、毫無危險、毫無章法的絮叨之後,他卻暗暗用了一絲音惑。僅僅是一絲,僅僅是普通人都做得到的音惑,被他不厭其煩地聒噪了幾個時辰的澹台易忽略了。
這一忽略,形勢漸漸逆轉。一絲音惑雖然微乎其微,柳默離卻是又用了一個多時辰來施行這音惑,待到他神思脆弱鬆動,抵抗力極差的關口,驀地以震耳欲聾的音控之階出擊,縱使他察覺,也為時晚矣,非被他控製不可。
隻是,卻要感謝依若。這鐵壁觸手生寒,本就易讓人心神凜然,而身下的龍絮草,更是與迷蝶雪蓮可相媲美之物,有疏通脈絡、輔助心念之效。隻要他心念持正,龍絮草便會給予他無盡的助力。
是以,澹台易觸到鐵床的森寒,驀地心思一凜,這一念之間,加上龍絮草的作用,刹那已是破解了柳默離長達幾個時辰精心準備的音控大餐。而,柳默離卻是未知……
澹台易暗呼僥幸,嗬,柳默離,很好,那就……反音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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