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傾天下

第一卷 浮世如風  第二十四章 縹緲自往昔

章節字數：3058  更新時間：10-12-12 22:28

    已是四月下旬，初夏的寧陽，天空湛藍，清澄得好似被水洗過一般，高遠深邃得好似能將人的目光完完全全地吸附進去。枝頭花落未成蔭，綠遍山原白滿川，一片青翠，點綴著各色野花，淡淡的天然味道撲麵而來。就連鬧市之中也似乎夾雜著盎然的綠意，清新怡人。

    渥河蜿蜒流淌，芳草清雅的河中沙渚之上是搭建著壘壘高台，水中幾葉扁舟來來往往，將上台表演的才子佳人送去接回。

    河畔綠樹生煙，嬌花輕綻，微風自河麵上吹來，帶著河水清透的涼意，說不出地沁人心脾。一片綠蔭之下，設有許多雅座，王孫公子才子佳人彙聚於此。

    良辰、美景、賞心、樂事，四美齊臻。

    今年主持賽詩會的仍是曇國寧陽城主淩秋白。按照一貫的程序，上午是佳麗之爭，下午則是才子薈萃。

    慕之軒一行人到來之時，上午的賽事已然進行過半。

    但見上台的女子容貌各具千秋，瑤琴、琵琶、古箏、輕舞、曼歌……各色才藝，一一展現，看得人眼花繚亂。

    蘇雪晴不屑一顧，這些花樣在姑娘麵前也敢號稱才藝？正待出言嘲諷，忽聽得淩秋白興奮地道：“諸位，下麵出場的這位佳人相信大家一定會喜歡的，她就是素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稱的嫣然姑娘！”

    “嫣然姑娘！嫣然姑娘！——”

    岸上眾人頓時轟然一片，吵吵嚷嚷炸開了鍋，眼睜睜地望著台上，隻等一睹風采。

    “少見多怪！”蘇雪晴撇撇嘴，卻也目不轉睛地盯著，心中暗道：我倒要看看她有多美！

    隻見八名女伶盈盈走了出來，凝立兩邊，各各手執簫笛清幽至極地吹奏起來。

    “烽煙起，尋愛似浪淘沙，

    遇見她，如春水映梨花。

    揮劍斷天涯，相思輕放下。

    夢中我癡癡牽掛……”

    簫笛聲中，一個雪衣女子麵覆薄紗，輕輕吟唱，纖細的腰身輕盈旋動，已然曼妙起舞。清風徐來，卷起她雪白的裙袂，就像是漆黑夜色中劃過一道明媚的月光，輝澤頓生。就像是湛湛長空中掠過一隻如翱翔的驚鴻，飄逸自如。

    河畔眾人吞咽吸氣之聲此起彼落地響起來，靜，出奇得靜，不敢發出絲毫聲響，生怕驚了這一曲天籟，驚了這一舞驚鴻。

    “……顧不顧將相王侯，管不管萬世千秋，求隻求愛化解，這萬丈紅塵紛亂永無休……”

    一抺白影，如夢似幻。那一頭如瀑長發，黑似濃墨，那一身雪色裙裾，隨風飛揚，兩色映照，分外眩迷耀目。

    “……愛更愛天長地久，要更要似水溫柔，誰在乎誰主春秋……”

    歌聲漸高，清亮叮鈐，仿若空穀天籟之音。她足尖輕點，素手微展，寬袖飛出，就像一朵怡然浮動的雲絮。絕麗容頻綻出妖嬈光芒，窈窕身形盡顯撩人之態，隻是一個身姿，隻是一個眼神流轉，竟也好像亮過星光，勝過百花，叫四周的一切景物失了顏色！

    “……一生有愛何懼風飛沙，悲白發留不住繁華，拋去江山如畫換她笑麵如花，抵過這一生空牽掛……”

    歌喉曼妙，悠揚動人。她雙足疾旋，腰肢柔軟似水蛇，彎仰而下，複又優美彈起。這樣的轉圈就仿佛綻放出一朵又一朵美麗的雪蓮花，明燦奪目，可又瞬間消失，神奇而魅惑。

    “……心若無怨，愛恨也隨她，天地大，情路永無涯，隻為她袖手天下……”

    她旋轉清舞，就似月光下的仙子。清新為始，靈動為襯，最後卻是回眸一笑百媚生！不似在人間，更似天闕的仙靈！

    簫笛之聲漸緩，她的舞漸住，雪色裙袂緩緩飄落，慢慢靜止，在所有人心頭印下大片的灼熱，震撼深入靈魂！明亮的眸子笑意淺淺，原本喧鬧非凡的河畔竟在她一舞之後一點聲間音也沒有。

    世間竟有這樣的舞，世間竟有這樣的人！

    果然是天下第一美人！尚且未見到她的真容就已經讓世人為之瘋狂！

    慕之軒漸漸從震驚中醒來，卻是喃喃地說了一句：“雲兒，這一生，我隻為你袖手天下！”

    孤雲、冷月本自滿目詫異和驚喜，驀然聽他這一句，目中的詫異驚喜更甚！主子終於從失去絮姑娘的陰影裏走出來了！真希望他和連姑娘……

    梅影卻是挫敗到了極點，雖早知主子的心意，隻是還抱著一絲幻想，而今，隻有揮劍斷情……

    連雲驀然心頭一慟，這歌，這舞，怎會熟悉至此？

    半晌，蘇雪晴失聲叫道：“姑娘，你的歌，你的舞！這怎麼回事啊——”

    一語既出，慕之軒幾人瞠目結舌。什麼！登時齊齊看向連雲。卻見她一臉蕭瑟，淚流滿麵，怔怔出神，全然沒有感受到幾人的注視。

    “……一生有愛何懼風飛沙，悲白發留不住繁華，拋去江山如畫換她笑麵如花，抵過這一生空牽掛……”

    “……心若無怨，愛恨也隨她，天地大，情路永無涯，隻為她袖手天下……”

    連雲腦海之中一片混亂，頭痛欲裂，雙手抱頭，秀眉緊蹙……

    “怎麼了？雲兒？晴兒快——”慕之軒急道。

    蘇雪晴還未來得及有所動作，就見一個俏麗女伶盈盈掠了過來：“這個給她服下！”

    蘇雪晴接過一看，知是珍貴良藥，忙塞入連雲口中……

    “我家嫣然小姐有請！”

    慕之軒此刻哪還顧得了許多，是該趕緊找個可以休息的地方，將連雲一把抱起：“帶路！”

    “聽風水榭”。寧陽城主淩秋白專為嫣然提供的休憩之所。

    慕之軒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沉沉睡去的連雲。

    蘇雪晴卻更是狐疑：“這畫，這字，這擺設……不對，不對……不可能……”

    梅影、孤雲、冷月見她這副神情已是猜到，這裏的一切，嫣然姑娘的一切，都和連姑娘如出一轍。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三人都見過連雲的字，此刻細細比對，隻覺嫣然的字和她竟堪堪是一模一樣！怎會有如此離奇的事……

    “敢問嫣然姑娘……”梅影道。

    “我家小姐有急事，剛剛已經離開了。不過小姐吩咐，幾位盡可在此隨意，願留多久都可以。這位姑娘隻怕暫時不宜奔波。”

    卻說楊毅馬不停蹄地自寧陽歸來，便拉著楊諾、楊諶徑赴楊沐府中。

    觸目所見，三人不禁呆了。但見一個憔悴得恰如一枚就要飄走的枯葉般的人影蕭瑣地立在丁香樹下，微仰著頭，訴不盡的淒愴。

    “二弟……”楊毅無盡感慨地喚了一聲，卻再也說不出話來。真的難以相信，這就那個風神俊美、意氣風發、燦如陽光的蕭王楊沐。結結實實的痛苦，牢固地占據了他所有的注意力，占據了他的每一寸神經，占據了他的每分每秒，占據了他全部的生活……

    楊沐緩緩地回過頭來，目光遊離地苦苦一笑，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沒事。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都來了？”

    “種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不是紅塵隨緣起，多情看盡無情中。二哥，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楊諾撚著香椽珠串，淡淡地道。

    楊諶搖頭晃腦地接上去：“三哥，你是不是又要說‘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楊毅手中折扇在他腦袋上一敲：“胡鬧！”

    楊沐啞然失笑：“哪裏，諶兒可愛得很呢！最近功課有沒有偷懶啊？”

    “才沒有呢！”楊諶嘟了嘟嘴以示抗議。

    四人在樹下石桌旁坐下，早有婢女上前來安排果蔬茶點。

    楊毅微一垂首，卻見桌麵上橫七豎八地刻著“雲”字，不由暗歎一聲：“我在寧陽見到雲兒了……”

    三人的目光倏然齊齊射了過來。

    “是嗎是嗎？雲姐姐好嗎？”楊諶迫不及待地嚷道。

    “還好。隻是依然記不起一些事情。”瞥了瞥楊沐一臉的黯然神傷，楊毅繼續，“看得出來，慕之軒對她極為在意……”

    “那就好……”楊沐聲音微顫，勉強勾起的笑意霎時僵在嘴角。

    楊諾喃喃地道：“該放手時須放手……”

    “是啊二哥，雲姐姐一定也不想你這麼苦著自己。”楊諶一揚首，靠在楊沐身上。

    楊沐低頭，正對著他一雙澈如秋水的眸子，情不自禁心中一暖：“我明白。覆水難收……而且，雲兒有雲兒的抱負，我也有我要做的事。我隻是……需要一點時間。”

    “大哥，明日，我要前去邊關，祺涯狡詐多端，重新啟用右相滕俊卻不委以重任，其中必有蹊蹺，恐怕不久就會有大的動作。”楊沐眉頭大皺。

    “父皇準了嗎？”

    “準與不準，已經不那麼重要了。”楊沐沉沉地道，“大哥，為了江山社稷，我已經付出太大的代價，我輸不起……”

    楊毅一怔，重重地點了點頭：“那弟妹……”

    楊沐目光馳向遠方，許久，道：“能給的，我都給了。不能給的，我也沒有辦法……”

    （張傑的歌《天下》，很好聽的，一定去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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