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傾天下

第一卷 浮世如風  第十一章 舉手蕩暗湧

章節字數：3025  更新時間：10-12-02 07:56

    “如果你活著，我可以考慮。”雲兒掠了掠頭發，一縷極為緩慢的嘲諷的冷笑輕輕綻開，接著定定地看向梅影，“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梅影會意地點點頭，甩開大步，行雲一般向前掠去。雲兒、冷月帶著秦絲雨緊隨其後。

    不多時，來到一個尋常的農家小院。

    “砰、砰、砰”，梅影以指節輕叩。院門應聲而開，一個褐衣男子步履漂浮地迎出來，眼中閃過一絲激動，但在看到梅影身後的三人時複又歸於平靜。

    梅影淡淡一笑，聲音暗啞沉穩：“自己人，入內詳談。”

    一行人徑至客廳。梅影瞥了一眼秦絲雨，褐衣男子雙掌一擊，立時便有兩人出來將她帶了下去。

    “首領！你怎麼會來？”褐衣男子恭敬地行了個禮，身形顫抖。

    梅影將雲兒讓到主位，方才衝他朗聲一笑：“何彥，這是雲姑娘，這是冷月。”

    何彥眼中全是驚訝，緊接著有些懷疑地將目光鎖在雲兒身上：“雲姑娘？玉竹客？”

    雲兒微皺了皺眉，神色之間一縷犀利已經隱隱透出：“立刻去把鎮州地圖給我拿來，街、道、巷、山林，要最詳細的地圖。一個時辰之內召集百人，全要精銳。入夜之後，即刻宵禁。“

    梅影漸漸明白了她的意圖：“姑娘是要吃掉鎮州轄內所有製盅之人？”

    雲兒瞥了他一眼，笑容之中散發著一股淡淡的狂傲：“不錯。”

    室內三人倒吸了一口冷氣，麵麵相覷，覺得這根本不可思議，簡直懷疑她是不是瘋了。

    雲兒仿佛渾然無覺，一麵愜意地閉上眼睛，一麵漫不經心地問道：“這幾日都有些什麼線報？”

    梅影點點頭，何彥神情閃動：“楊沐暗自出手大批祁國嫁妝，換成金銀賄賂祺涯的邊防將領，行施反間計；又幾番周轉成功離間了祺涯和滕俊的關係，使祺涯失去了最忠心的謀臣；再者，四處派人言稱祁國北部風沙防護林乃辟邪鎮宅之寶，導致愚民蜂湧前去砍伐，兵禁不止。靳尚南革職留任，調往西北與祁國對峙，盧奕、盧杞兩兄弟在我國邊陲布防。

    涵國那邊，國主張詠寵幸麗妃，太子張藍地位不穩，自請駐防永新城。寒楓王朝淄田、青德、洹悅三鎮人馬連成一線，堅壁高壘，不肯出戰，意欲挫傷張藍銳氣。不料，張藍突然揮軍侵向既為敵方要害、防守又較為空虛的魏州，三鎮人馬匆忙回救，結果被動挨打，全軍覆沒。張藍大獲全勝，卻更為麗妃所忌。”

    “你家主子有什麼動靜？”雲兒懶洋洋地慢聲言道。

    “自楊沐以七百萬套盔甲、腰刀為酬購取種糧之後，王爺下令駐祁國邊境各衛軍預支半年糧餉，讓他們自己前往密州糧倉提取。沒幾天時間，駐邊衛軍便糧食充足，而密州糧倉因此一空，以備他用。與此同時，葉燧前去處州整頓，陌水堤壩加固也在緊鑼密鼓的進行中。宇文海所部分為兩撥，駐防、修整輪流更替。殷浩奉詔開赴寧陽，以防涵國。”

    雲兒沉吟不語，隻以右手食指輕擊桌麵。室內靜得可怕，直欲懾人心魄。

    許久，雲兒猛地睜開眼睛：“秦絲雨呢？”

    話音剛落，秦絲雨已出現在眼前。雲兒揚手解開她的穴道。

    “你怎麼知道……”秦絲雨一副訝異的神色。

    雲兒看了一眼冷月。他也是一頭霧水：“我？……”

    “你曾說過，秦絲雨之父當年監守自盜，被慕珩斬首，秦絲雨拋下出生僅五個月的慕之琳負氣而去。

    而薛琅在慕之琳的屋頂上發現了碧絲草，而碧絲草是毒娘子的獨門盅毒‘燕落碧絲’的主要原料。碧絲草隻有在盅毒盛行之地才能發芽，而曇州根本不具備這樣的環境，更別說郡主的居所了。這隻能有一個解釋，那就是身懷盅毒之人長期在此窺探，其身上的盅毒氣味在屋頂經年累月越積越多，終於催生了碧絲草。可是，慕之琳乃是一個足不出戶的閨中弱女，何以會讓人常年監視？

    這些年，鎮州製盅者隻在地方活躍，從不與曇州王庭為敵，不能不說是有人暗中約束，而能有這般本事的，自然隻有盅顛的唯一傳人毒娘子。可是，毒娘子又何以會袒護曇州王庭？

    慕之軒是與毒娘子交了手，但是，若毒娘子意欲除去慕之軒而後快，可選的盅毒多不勝數，何以會用有方可解的蠶絲盅毒？而蠶絲盅毒的解藥千年血蓮，並不是因為需要千年才可開花，而是因情到深處千年不渝而得名。血蓮不是易尋之物，絮兒於藥理也是一無所知，如何能夠輕易找到血蓮，並以血蓮成功救下慕之軒？

    慕之軒繼位之時，慕之琳卻又被下了慢性盅毒，若要危害曇州，針對的對象為何不是慕之軒而是根本無足輕重的慕之琳？而且慕之琳所中盅毒，於身體並無大害，隻需細心調理即可，就讓人更加匪夷所思。

    所有的疑點彙到一起，就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毒娘子便是秦絲雨。秦絲雨關心慕之琳，長年掛懷，自然入理。慕之熙性情溫和，縱然慕之琳與他和慕之軒兄弟不是一母所出，他也會對其備加嗬護。而慕之軒就不同了，他生性倨傲，跟慕之熙尚且不和，難保對慕之琳更加冷淡。秦絲雨放心不下，不得不有所行動。她傷慕之軒，其實目標是絮兒，她早料到絮兒會為了慕之軒不惜一切代價，所以血蓮定是她找給絮兒，解毒之法也定是她教給絮兒。如此一來，慕之軒痛失兄長、痛失摯愛，慕之琳就成為他唯一的親人。再加上慕之琳也為盅毒所傷，慕之軒定然會將所有的關愛放在她身上。

    當然這隻是猜測，不過毒娘子與我交手之時，我發現她的劍尖刻著曇州王庭的標記並一個琳字，便再無疑問。”

    “可是，你怎麼斷定她就是毒娘子呢？”梅影將信將疑。

    “我們這一路上所停留的地方都是人多的地方，消息自然散布得極快。每到一處，我便用一點薛琅所製的‘碧絲香’，它的味道與‘燕落碧絲’很相像，不過無害。對‘燕落碧絲’最感興趣的，自然是毒娘子了。”雲兒淡如輕煙。

    “如果她要傷害絮姑娘，為什麼不直接點？”冷月眉頭緊鎖。

    “摯愛的人為自己而死，那種痛銘心刻骨。我想，秦絲雨，隻是想成全絮兒在慕之軒心中的地位罷了。畢竟，她是無辜的。”雲兒神情中泛起一絲苦澀。

    秦絲雨喟然長歎：“你……太可怕了……”

    “今夜之後，曇州再也不會有盅毒了。”雲兒麵色陡然一沉，靜靜地盯著秦絲雨，態度卻極為強硬。

    “我為什麼要幫你？”

    “你、會、幫、我。”雲兒一字一頓，卻是堅定無比，而且很篤定。

    “他們大多都是被逼無奈的……”秦絲雨麵上淒楚無比。

    “我不要他們的命。”雲兒唇邊勾起一抹淺笑，“他們，我留著還有用。”

    “好吧。不過，你答應的事也絕不能反悔。”秦絲雨不成人形的五官仍散發著淩厲肅穆之氣。

    “我從不妄言。另外，如果你願意，事成之後，或許我可以去掉你這一身的毒，也可以恢複你的容顏，讓你堂堂正正地享受天倫之樂。”

    秦絲雨瞳孔驀地張大了，心神仿佛猛然被錘中。她真的可以嗎？

    雲兒點點頭，剛毅中透著沉穩：“這些年，你一定吃過不少的苦。該結束了。”

    夜深人靜，皓月當空。正值宵禁之中，蕭索的悠長街道四處靜寂無比。

    接到毒娘子的傳書，大大小小的製盅者悄然出門……

    梅影早已按照雲兒的吩咐，在各個潛伏點布置毒網，駕好弩箭，蟄伏等待，而且每處地點相隔不遠，若有需要，完全可以相互增援，以保萬無一失……

    何彥的農家小院裏，雲兒悠閑地坐在樹下喝著茶，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情。風過，發絲輕揚，與她身上綠衣相合，飄然舒展，說不出的雅淡。

    秦絲雨一陣情急，不安地走來走去。不時地望一下雲兒，她年紀不過十八九歲，可淺笑之間運籌帷幄的那份風度和智謀，輕描淡寫之間生殺予奪的那份狂傲和淡漠，簡直讓人難以置信……

    比及四更，一陣急切的腳步聲……

    “雲姑娘。”梅影按捺不住心頭的激動，這些天來，她帶給他的震撼實在是太多了，似乎，這天底下就沒有她辦不到的事情，他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把他們帶過來。”雲兒瀟灑地站起來，撣了撣落在衣上的樹葉，施施然負手而立。

    數十支火把將小院映得如同白晝。製盅眾人，仿佛還在夢中。

    院中一片死寂。

    雲兒氣定神閑地在他們麵前踱來踱去，忽而搖頭，忽而點頭，卻不發一言。一雙雙驚恐的眼睛跟著她的腳步瞄來瞄去，大氣不敢出一下，他們的生死，他們的命運，全在她的一念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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