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傾天下

第一卷 浮世如風  第五章 紅顏渺風雲

章節字數：3243  更新時間：10-11-29 19:03

    大約又前行了半裏路，一行人再次停了下來。

    麵前雜七雜八地橫陳著大片血肉模糊的屍體，從衣飾和兵器上看，顯然全是殷浩所部！雖然心中早有準備，可乍一見這血淋淋的事實，他們還是禁不住一陣頭皮發麻，接著又忍不住暗暗撫著心頭長出了一口氣，幸虧有她……

    “往前百米便入陣中。”雲兒倏然轉身，臉上浮過一絲狠唳，冷冷的聲音讓人驚悸不已。此處已然是人間地獄，那陣中豈非……眾人無不心驚肉跳，不寒而栗，如雷擊一般一動不動，幾乎僵成一具具雕塑。

    隻聽她冷笑一聲：“大丈夫死則死矣，有何所懼！況且，這菊花陣不過是自八卦陣脫出，暗合五行生克變化之理，厲害之處，唯在幻菊、唳菊而已。你們既有解藥在身，隻要依我一路上所授步法漸次行去，必可破陣。”眾人立時被她激昂的情緒感染，重又抖擻精神，靜靜地望著她。

    “我再重申一次，厭菊雖可遏止幻象，對於幻聽卻是無能為力。身處陣中，你們定會聽見陣陣征戰殺伐之聲，萬萬不可分心，腳下稍有頓挫，後果不堪設想。同時，聽覺受損，相互之間隻有以手勢、眼神溝通，因此彼此的默契十分重要，心要定，要靜，要想清楚再行動。最後出陣之時，卻要迅若風、疾如電，踏乾宮，走坎位，射落菊燈，機不可失，切記！否則，將會前功盡棄，困死陣中！”雲兒目中陡然現出無比的剛毅和凝重，“勇士們，出發吧！你們將成為曇州的英雄、天下的英雄！”

    眾人此時眼中亦是鋒芒四射，一股豪情更甚夏日驕陽。人生百年，如白駒過隙，誰不想轟轟烈烈地賭一場？天將降大任於斯人，舍我其誰？於是，一個個慷慨前行……

    冷月正要隨之而往，卻被雲兒攔住：“你留下。”

    留下？冷月一怔，卻見她兀自揀了塊平整的石頭，施施然坐了上去。

    看他一副茫然的樣子，她淡淡地解釋：“破陣，他們足夠了。隻是，破陣之後會渾身疲軟，三日之內無法摧動內力。所以，拿下宛東城，就靠你了。“

    拿下宛東城？她居然說得如此輕巧？她可知道宛東城內駐紮著二十多萬人馬？……

    然而，不待他開口，她已然愜意地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涼氣漸漸襲上身來，冷月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隻見澗道之中大霧迷漫，浩浩蕩蕩，蒼茫無際，饒他目力甚好，亦不過勉強隻能辯識十步之內。她呢？怎麼不見了？

    “雲姑娘……”

    誰知聲音仿佛泥牛入海，久久沒有動靜。冷月大驚失色，急忙四下裏尋找……

    好美的一座天然菊雕！竟有一人來高，從上到下細細碎碎的厭菊擠得滴水不露！之前好像沒有吧？冷月愣了一下，立刻回過神來，正要抽身，這座菊雕竟“砰”的一聲轟然炸開，片片飛花飄如雨霰，而在這唯美的花雨之中的，正是他苦苦尋找的女子！她麵色慘白如紙，突然身形一晃，噴出一大口鮮血，人隨即軟軟地向後倒去……

    冷月一個箭步上前將她扶住，隻見她緊閉著雙眼，嘴唇微微顫動，他湊過去聽，她似乎在說：“總算破了……”

    是菊花陣破了嗎？可他們還沒回來，她怎麼知道？她這……又是怎麼回事？讓他怎麼跟王爺交待？他怎麼如此地不警覺？……

    冷月懊惱又無助地將她抱在懷中，想要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可她整個人還是毫無生氣，身體逐漸變冷。若不是感覺到她鼻間還有微弱的呼吸，他都不敢相信她還活著。

    “雲姑娘……”冷月在她身邊呼喚。他清楚地知道她有多虛弱，可是誰來救救她？……薛琅，對，立刻回去找薛琅……

    “冷副首領！”

    他們回來了！太好了！他現在太需要他們了，太需要他們給他一點信心，給他一點支持了！冷月幾乎是沙啞著聲音吼道：“在這裏！”

    片刻，他們已到跟前：“破了！陣破了！所有的幻菊、唳菊都枯了！……”

    察覺到他的不同尋常，他們識趣地安靜下來。

    冷月極力迫使自己鎮定，語氣沉痛而無可奈何：“雲姑娘狀況不好……你們三日內也無法再施展內力，我們，看來，隻有先返回曇州了。”

    返回？眾人一臉驚愕，九死一生才破了陣，前麵就是宛東城，天明之時王爺大軍就會集至城下，到時，裏應外合，正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難道就要這麼功敗垂成？他們怎能甘心？……然而，冷月所說也不無道理，武功不能用，他們此時根本幫不了什麼大忙，而她，卻又……隻剩下冷月，獨木難撐，怕也無濟於事……

    “不行……”微弱得幾乎沒有的一聲低語！是她！眾人就像在溺水之際突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不約而同地凝視著她。這一刻，在他們眼裏，她仿佛已經升華成一個女神，一個創造奇跡的女神，一個足以扭轉乾坤的女神！

    她嘴唇又動了動：“我……沒事……”

    他們幾欲無地自容，隻覺得心往下墜，往無盡的深淵下墜，十個堂堂七尺男兒，竟不如一個氣息奄奄的弱女子更有氣魄！可笑他們這些自以為是的傻瓜先前竟那麼看她！

    “扶我……”她掙紮著微睜了一下眼睛。

    冷月立刻小心翼翼地扶她坐起來。她似乎全身的力氣都用盡了，強撐著調息了一陣，總算有了一絲生氣，可那顯而易見的憔悴和疲憊，還是讓他們擔心不已。

    “出發吧，再遲就來不及了。”她輕輕的聲音重重地響在他們心中，讓他們無比地堅毅決絕，為了她，為了王爺，他們拚了！

    此刻，將及四更……

    曇州二十萬大軍也已整裝待發。

    慕之軒紫衣銀鎧，腰懸寶劍，輪廓分明的臉上冷冷的毫無表情，唇角陡然勾起，雙目鋒利如刀，右手一揚：“出發！”

    雲兒，等我回來……騎在高高的戰馬上，慕之軒情不自禁地攥緊左手中的字條——“擾人清夢，非君子所為。征戰殺伐，切切珍重。”——她不想讓他分心，她在牽掛他……昨日，她一定是無心的，他誤會她了，他對她太冷淡了……對不起，雲兒，等我回來……

    旭日東升，霞光萬丈，夜來的大霧隱然退去。

    慕之軒在宛東城南三十裏下寨，卻久久不見動靜……

    寒楓靖遠將軍靳尚南親上城樓查看，心中一片狐疑。曇州新敗，士氣不振，要麼不戰，要麼速戰，方有機會反勝。慕之軒親率大軍前來，正應一鼓作氣，卻為何按兵不動？……久聞慕之軒智慮過人，座下軍師黎青遠更是人中龍鳳，就連神機莫測的玉竹客也倍加讚賞，豈會如此疏忽？是了，敵不動，我不動，敵欲動，我先動。他下寨於此，定是暗取上晏絕我糧草，若我出城相救，他便迎戰攔截，若我安駐城中，他便以逸待勞，待彼軍致勝歸來合為一處再行攻城……果然好算計！不過，玉竹客早遣十數萬人馬駐守上晏，加上陌陽與上晏互成犄角之勢，應該無礙。可是，難道，我隻能在城中坐等消息？萬一……

    正在躇躊之際，東麵塵頭大起，頃刻鼓角衝天，喊聲大震，一彪軍已奔到城下，卻並不宣戰，風一般卷過去，直入曇州大寨去了。

    難道上晏已失？還是陌陽？……靳尚南一陣驚心！急令軍士緊守崗位，不可妄動！

    不過多時，又一彪軍自東麵狂卷而來……

    糟了！定然兩城俱失！敵軍軍心大震，隻好堅守避其鋒芒……

    曇州一隊人馬壓上前來，霎時箭如飛蝗直撲城內……

    一陣箭雨之後，曇軍竟倏然退後！

    原來，其箭上均縛紙條，上書上晏、陌陽被其所得，勸宛東將士速速投降！

    可惡！竟敢亂我軍心！靳尚南長劍出鞘：“各守崗位！有妄動妄言者立斬不赦！”他素來治軍甚嚴，在他的強勢之下，城上將士也漸漸安靜，但心中無不惶惶不安。

    靳尚南眉頭大皺，拖得愈久，於我士氣愈加不利，而此時出戰，敵強我弱，又定然潰敗無疑……

    “報！”正思索間，一小校飛奔而來，“將軍，城內五處倉房起火！”

    “還不救火？報什麼報！”靳尚南大怒，轉身望去，城內濃煙滾滾……

    “救火的水井都被沙石填滿了……”

    什麼？宛東城防守密不透風，敵人的奸細是如何混進來的？

    百姓此時早就亂成一鍋粥，各各扶老攜幼，將男帶女，四下亂奔，哭聲不絕。城中兵勇亦驚惶失措，亡魂喪膽，丟盔棄甲倉皇逃命者不計其數……

    “不要慌，不要慌！……”靳尚南撕扯著嗓子大喊，可是大難臨頭，誰還能顧上聽他的……

    城外，喊聲震地，鼓角喧天，數十萬曇州大軍黑壓壓地掩殺過來。城上將士望見，盡皆驚駭，霎時亂成一片，自相踩踏，如鳥獸散。靳尚南大怒，寶劍出鞘，說話間已連斬數人。可當此之際，人人肝膽俱裂，惟思保命，哪裏還禁止得住……

    瞬息之間，城門大開，曇州人馬徑入城中，旌旗遍布……

    大勢已去！

    靳尚南仰天長歎，淚流滿麵。枉他自幼飽讀兵書，熟諳戰法，玉竹客在日也曾屢次叮嚀告誡一定要慎之又慎，可昨日三更大霧遮天，直至四更才逐漸變淡，整整一個更次對麵不相見，他卻疏於防範。現在上晏、陌陽、宛東三城俱失，他還有何麵目苟延殘喘於人世……長劍一橫，就要一死以謝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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