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258 更新時間：10-11-27 03:19
楊曉曉永遠記得，四歲那年，是一個大雪夜，她遇見了她這一生永遠不能忘記的人。此後的歲月，不論是快樂還是悲傷，楊曉曉的情緒總是圍繞著這個人跌宕起伏。即便如此，楊曉曉還是慶幸，她遇見了這個人。
那年，楊曉曉才四歲，四歲的她有著異於同齡人的成熟。她知道，每天天不亮，她娘就要出去乞討，每天天不黑，她娘是不會回來的。可是今天，天已經黑了很久了，娘還是沒有回來。破廟裏的柴禾已經燒光了，肚子已經餓得咕咕響了，娘為什麼還不回來？
楊曉曉蹣跚著因為饑餓而無力的小身體慢慢走到破廟門口張望，眼中卻發出一絲醒人神魂的亮光來，她看見了那個她熟悉的身影！可是……她身後的那些揮舞著棒子的身影又是誰？娘的身影越來越近，就在離破廟不遠的岔路口，娘丟出一個小包袱，然後朝岔路另一邊跑去。她身後的人追著她的身影而去，依稀有凶狠尖銳的喊聲，但楊曉曉聽不太清楚。她好奇娘丟下的包袱，小跑著朝那包袱跑去，髒兮兮油膩膩的布包袱被楊曉曉打開，裏麵是三個熱騰騰的肉包子！楊曉曉歡喜的一口咬下去，肉汁溢出，一種幸福的感覺蔓延到楊曉曉的四肢百骸裏，她是有多久沒有吃到過肉包子了？不記得，應該好久好久了，久到記憶深刻卻強迫自己不要再記起的地步。這對於一個四歲的孩子來說，確實太過艱難了。吃完一個，楊曉曉想起娘還沒有吃，於是小心的將肉包子包好放進懷裏，小跑著朝娘跑去的方向跑去。娘為什麼要跑向那邊呢？她身後那些人為什麼要跟著她跑呢？楊曉曉四歲的智商還分析不出來這些顯而易見的事情。
當楊曉曉看到娘的時候，她才知道，那群人為什麼會追著她娘。因為那個肥頭大耳的男人將手中帶血的棒子丟到娘身上時啐道：“讓你偷張府的包子！這就是下場！”說完領著那幫打手揚長離去。楊曉曉愣愣的看著滿身是血的娘，看著不斷嘔血的娘，她想要過去撲進娘的懷裏，卻發現此刻的娘……離她好遠好遠……
“曉……曉……”幾不可聞的聲音從娘的口中傳出。
“娘！”聽到這聲熟悉的呼喚，楊曉曉像是終於確定眼前這個血肉模糊的人真正是自己親娘一樣，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跑過去跪在娘的身邊。
“好……好……照顧……自……”那個“己”字還沒說出口，楊曉曉的娘便再也沒有吐出一口熱氣了。
“娘！娘！娘！你醒醒啊！嗚嗚嗚嗚……娘……”楊曉曉用盡力氣推著娘，卻發現她的娘再也沒能回應她的呼喚了。
天空漸漸飄下鵝毛大雪，楊曉曉就這樣跪在她娘的屍體邊哭著。這天是正月初一，家家戶戶這時都點起了炮仗，天地間喧鬧得容不下楊曉曉那越來越沒力氣的哭泣聲。大雪繼續下著，裹著寒冷的風，將世間的寒冷用盡極致的降臨到楊曉曉身上，終於，楊曉曉終於倒在了皚皚白雪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黑色的人影牽著一頭比他大很多的黑色小馬緩緩走來。他發現了這對躺在雪地裏的母女，緩緩走到她們身邊。觀察了片刻，黑色衣衫的少年彎下腰去將手指放在了楊曉曉的鼻前。然後，他緩緩直起身來，對身邊的黑馬說道：“老的死了，小的還活著。曜風，咱們帶她走嗎？”
黑馬像是回答他的問話一般，輕嘶一聲，抬了抬馬前蹄。
“好吧，反正玉峰上也沒什麼好玩兒的。”黑衣少年說完，將楊曉曉抱在懷裏，翻身上馬，踏雪而去。像是感覺到黑衣少年懷中的溫暖，楊曉曉不一會兒便恍惚著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就那麼剛好，真的，世上的事有時候就是那麼剛好。清晨的太陽在雪後露出一絲燦爛的光芒來。迎著晨曦，楊曉曉看見一張美到令她以為自己隨著娘上了天庭一般臉龐，“你……咳咳……”在雪地昏迷了一夜，楊曉曉病了，一開口，嗓子便像被火燒一般的痛。
“記住，不許忘！我叫淩軒。”黑衣少年對著懷中這個燙得像火在燒的楊曉曉說道。
淩軒……說不出話的楊曉曉記下了這個名字，再次昏厥過去。黑暗中，沒有光芒，沒有溫暖，沒有娘，隻有一片漆黑。楊曉曉呆坐在黑暗中，她冷，很冷。突然一團溫暖的光芒朝她移來，那溫暖的光芒緩緩將她包圍住。光芒中，一個人影若隱若現，楊曉曉看不清楚，想要喊他，卻怎麼都發不出聲音來。是娘嗎？娘！娘！我是曉曉啊！娘！
“原來你叫曉曉！”一個聲音傳來，那麼真實，楊曉曉驚然睜開雙眼，看見一張她沒能忘記的臉。
“淩軒。”楊曉曉脫口而出。
淩軒嘴角微微一翹，似是很滿意楊曉曉記住了他的名字一般，笑了。伸出手，撫過楊曉曉稚嫩的臉蛋兒，“很好，沒忘。你叫什麼？”帶著楊曉曉回來時，她髒得看不出模樣，讓婢女幫她洗過才發現，這女孩兒有著一張不錯的臉蛋，此刻睜開的大眼睛仿佛盛滿水的深潭，這讓淩軒很滿意。
“楊曉曉。”
“很好，今後你就跟著我吧。”淩軒微微一笑，將楊曉曉抱起來放進自己懷中，端起桌上的熱粥一口一口喂楊曉曉吃下。楊曉曉靠在淩軒溫暖的懷中，喝著鮮美的熱粥，眼淚嘩啦啦的流了下來。淩軒放下碗，拿出手帕擦過曉曉臉頰的淚水，“怎麼？燙？”
楊曉曉搖搖頭，“好吃。”
“嗬嗬……”淩軒又笑了，捏了捏楊曉曉的臉蛋兒，“以後會有更好吃的，但不許再哭了。”
楊曉曉點點頭，眼睛一轉看到了桌上的布包袱。頓時，回憶湧上心頭，娘……
察覺到楊曉曉的瞬間變化，淩軒順著她的眼神看去，“這是你身上唯一的東西，兩個肉包子。不過……現在不能吃了！”淩軒本來想丟了的，但是看楊曉曉藏得那麼好，便留了下來，可能……有什麼別的原因。
楊曉曉緩緩搖頭，眼淚流得更凶了，“曉曉不吃肉包子……永遠也不吃肉包子了……曉曉最恨肉包子！”
這年，淩軒九歲，楊曉曉四歲。很多年以後，楊曉曉才知道，淩軒的微笑是很珍貴的，珍貴得猶如天上晨星。有時，這種微笑可以溫暖得讓她甘願去死，有時，這種微笑卻可以殘忍得讓她隻想去死。當然，這都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了，久到足以讓楊曉曉忘記這個用溫暖懷抱圈起她一口口喂她溫暖熱粥的淩軒是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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