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64 更新時間:10-11-22 09:18
隊伍由一隊背著旗幟的騎士領著,穿越莽莽山林下的穀路,往西北越走越遠。一路抬頭可見到白皚皚墨嶙嶙的山脈,偏視就是鳥雀衝天。人們無不把此情景納到心底,同夢想一起回顧。
幾天過去了。經過老虎礅,半山溪,平岩,最終,跳過一連幾處矮山脊後,在一處地勢開闊的盆地等待幾支山中部落和北雪山族人的彙集。
許樂也因而有機會俘獲了自己的第一筆財物——一隻野山羊。他把山羊拴在自己的馬鞍上,人前人後地晃,看得蕭琉姝心煩。蕭琉姝很快皺了鼻子,惡言相加:“我看你不如留在這裏揀山羊算了。回家給你阿媽說,阿媽,我抓了頭山羊。看舒兒阿姑樂不樂?”
許樂就是眼氣他們,叫嚷道:“還能邊走邊放呢!有本領的抓一頭,沒本領的口水流?!”
晃了半晌,羊脾氣上勁,脖子,腿都拽出血來。旁邊幾人立刻一改口風,好心地誇這羊好吃,打算等殺去後分肉一塊。不想,幾誇就進了水,等許樂一轉頭要賣,人人都沒法還口不要。他們含含糊糊地說沒錢,倒是不怎麼說話的李世銀高價買下。
李世銀就是上次和許樂他們起衝突,卻說什麼都不肯計較的少年,這會給錢時鼻子裏都噴大氣,樣兒差點把逢術惹毛。他是不肯和這樣的少年計較的,從陳良那兒知道李世銀是沙陀族人後,倒琢磨著怎麼讓許樂和他幹一架。
說話間,羊已經換人牽了。李世銀拖掖自己的袍片,來到蕭琉姝那兒獻殷勤,問她怎麼吃。
許樂也興致勃勃地湊熱鬧,邊要殺羊,邊掏刀子。
眾人來不及搶先機,就見羊一放手,他就彎腰貼羊兒走,跟上兩三步,突然麻利地用右下手中的白刀子抹過羊脖子,一反手提了隻羊後腿。
隻見那羊兒掙著被突然提起的後腿,瘋一樣紮跟頭,血撲哧撲哧地灑,叫也叫不出一聲栽在地上。
陳良突然不說話了,眼睛盯著少年們兜圈的空地,眼睛睜得大大的。
他想不到許樂下手這麼準,這麼穩,還能巧妙地靠傷羊自己的掙紮窩它到地下,先吃了一驚,而後朝逢術看去。
逢術知道他那關於許樂的事兒隻有一筐“花花腸子”,便笑一笑說:“許樂小時候就虎氣,連許仙都沒他勁大。早幾年,許仙都留著鬥不過的大孩子,在他回去時搬他阿哥許樂!”
陳良解釋自己吃驚的理由說:“這不是氣力。你看他挽刀下手的動作,怕是比得過練過刀法的兒郎!”
“這一刀叫掛刀。都是薩滿們在節慶上殺牛殺羊用。”逢術簡短地回答。
陳良有點怪自己眼笨,竟然沒看出這是沒有跳跌的掛刀。薩滿當眾祭祀,殺牲,為了不至於丟臉,拚命練這一刀——據說是法力和保佑的預兆,但事實上,練好這一刀的薩滿並不多。他聽人說過許樂差點要去修行,他母親極不願意別人再提這些事,心裏恍然。
蕭琉姝知道許樂的忙碌不是衝李世銀的,又覺得他殺羊麻利,站在一旁看。
許樂在她眼皮下忙碌,又招手要來許仙幫忙,好心地生火,剝皮,掏內髒……看他的熱情和勁頭,蕭琉姝真恨不得想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有個乖巧的阿弟。
正高興地給人說自己阿弟剝皮去角很得自己真傳,燒肉前的準備已經做得妥當,這時,許樂開始向幾人討要羊皮和羊角。她被這般的企圖氣到,不禁端起阿姐的麵子,兩人鬥口、鬥年齡、鬥眼神、鬥誰的腳長——能點到對方的衣襟。
尚未鬥出道道,李世銀已大大方方地甩出了羊皮,毫不客氣地嚷:“誰也沒有你吝嗇、貪婪!”
許仙沒接,蕭琉姝卻拿到了。
蕭血見李世銀沒有給自己肉吃的意思,倒因協助趕羊從許樂那分到兩個銀幣,心裏有偏向,自旁衝上搶羊皮。
蕭琉姝為了不讓他得逞,一拳頭、一拳頭地擂。他見搶羊皮太難,笑嘻嘻地勾上許樂的肩背,去逢術身邊玩。
許仙跟了十多步,叫了聲阿哥就不再走,擺明了想吃肉。
許樂於心不忍,就掏出一小包作料,讓他去找李世銀換個羊腿,回頭三個人吃。
許仙去了,不一會低著頭,又羞又惱地和蕭琉姝一起回到許樂麵前,未到先說:“阿哥。我不吃了!”
還沒等許樂說什麼,就是蕭琉姝嚴苛地教訓:“賣了羊錢不說,又用小包的草沫討羊腿。誰也沒有你吝嗇、貪婪!你要是再敢,看我怎麼收拾你。”
蕭血立刻反駁:“怎麼吝嗇、貪婪?許樂抓的羊,憑什麼不能換成金銀?!”
許樂也大為氣惱,大聲說:“你們家的阿裏霍山紿看到別人打了一隻熊,就過去說,給我!打熊的漢子怕他,立刻就走了。丟人嗎?隻有勇士才有這樣的威風。你不好好地學習,都把阿婆講給我們聽的全忘完了!”
蕭琉姝想不到他還有理,一沉著,便反問:“可別人是怕你嗎?”
“我和他交換!一般的人還不會呢!”許樂振振有詞地嚷。
蕭琉姝再說不過,黑了臉,上去就在他頭上敲了一板栗。許樂倔緊眼睛看著,回頭見許仙仍低著頭,連忙問:“料呢?!他肯,我還不肯,貴著呢。”
許仙苦惱地勾了勾眼角,不吭聲。
蕭血口氣一大,便要他等著,而自己扭頭就走,不一會,便提了條半生不熟的羊腿回來,後麵跟的卻是被大人少年緊拉緊扯、不休不撓跟來的李世銀。前麵這人邊走邊回頭,口裏粗聲粗氣地罵:“說誰吝嗇、貪婪?給人一塊肉而已,要是不吝嗇,就不會出口傷人!”
李世銀終究還是被扯回去了,但他那兒的風波很難消停,最終也沒有來喊人吃肉。
鬥久生累。加上蕭琉姝身畔的夥伴,五六人分啃起一隻瘦羊腿,吃完後不盡興,又約定次日再獵頭野羊享用。
第二天一出太陽,眾人碰頭記得約定,便讓蕭琉姝疏通好關係,結隊出發尋獵,逛了一天。
此後又是兩三天,彙集的人數越來越多,卻不再出發。大量的散兵輕鬆自在地窩在幾處山穀賭博,摔跤,靠外駐紮的許樂他們更閑不住,一個山頭又一個山頭地翻。
當他們再次半死不活地爬上了一座高峰,站在藍天白雲下遠眺,遠處開闊的河穀敞露便在眼前,半麵平原水肥草長,遊動著螞蟻般的黑點。
蕭琉姝和兩個女孩兒議論,猜測黑點是什麼,而許樂正努力在腦海裏搜尋與此地吻合的地名,眼尖的許仙掃視幾眼,片刻後就嚷:“阿哥!敵人,馬!”
許樂怔怔地看著,突然發呆地嚷:“馬,真是馬!敵人的馬。”
眾人或坐或站,或歪頭或愣神,無不心情緊張地努力辨認。最後,他們決定派人去看看,也好證實心中的疑問。
跟著他們的大人已自告奮勇,逢術托個人回去說一聲,就和一個漢子摸著石頭梁往斷崖那兒走。
※※※
這馬的確是猛人的馬。
當年完虎骨達精選獵手、馬匹,一天行軍可達三五百裏,戰鬥力讓所有的對手都心驚肉跳。可今不如昔,他們這次在東部草原征湊人手,隻能以步騎作戰,再也沒有閃電如風的來去,一碰到放地聯軍的正麵人馬,就逐漸形成對峙之勢。
雙麵你來我往,小規模拉鋸,顯露出越來越多的硬仗勢頭。
為了在馬步作戰中不被敵人衝潰陣腳,他們有意尋取背高之地,沿東部山脈幾隅,擺開數裏的陣勢,並選取河穀地段放牧戰馬,希圖鏖戰中占據地利。可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山中竟藏了敵人,已有暗哨先許樂他們半天,摸實了他們的人馬。
大人小孩漸漸從納悶和緊張中恢複,轉為激動。
他們的頭相繼從高處的石埂上露出來,又相繼伏下,再露出來,再伏下,似乎覺得這樣出沒也是戰爭,並因而忘記了時光的流失。
突然,一陣悉嗦的聲音在背後傳來。
眾人嚇了一大跳,本能地回頭,才知道不是被敵人發現,而是逢術兩個扭了個舌頭回來。
許樂早早地盯著看,發覺被他們死死摁住、用刀子頂著的是個頭發鏽成暗黃的中年人,不但有雙深亮驚慌的眼睛,體形也均勻,一時極難和你死我活的敵人聯係上。
“抓的俘獲!”蕭血和許仙都忘形地大聲喊。
逢術沒問舌頭話,隻用有力的胳膊絞著那俘虜的脖子往下按。而和他同去的漢子已迫不及待,往鐃鈸大的拳頭上噴口粗氣,狠狠地擊在那已經彎成蝦米一樣的身體上,接著又是其它人暴風般的拳腳。
俘虜慘叫,求饒,繼而口吐粘條,跟跟鬥鬥地掙紮。幾個男孩子睜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似乎要把敵人的模樣認透,又似乎要記下這對待敵人的殘酷手段,隻有許樂轉開視線,去看蕭琉姝兩個女孩子的反應。
蕭琉姝的女伴已貼在她身上,眼皮不住地跳。正巧,蕭琉姝也去看許樂,在兩人略一對視後慌忙提醒:“你說抓個敵人回來問話,問好了再打仗?!”
許樂連忙點頭,後覺地告訴逢術。
逢術應了一聲,說了句“問過了”,便往前順了兩步,貼在那俘虜脖子後麵,突然伸出刀子在喉嚨處抹。等另一人協助他把俘虜壓窩在地下,便反複地拉動。
那俘虜的喉嚨深處吞咽不止,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噴出的一篷篷血均勻地射在土石麵上,像是鑲上幾朵老色的繡花。
逢術依然不肯停,等敵人沒了氣息,就提刀割那脖子,割到脊椎處砍。
刀落處,骨頭和金屬撞擊,鏗鏘作響。所有的少年都忍不住打機靈。許樂突然間記得自己殺羊也是這樣殺的,隻覺得胸腔被什麼抽空,毛孔內縮,幾乎要吐出肚裏的食物。
兩三人終於殺了那俘虜,提著砍掉的頭顱讓少年看,而後放在死者的背上,讓它靠著僵硬了的胳膊不動。
許樂又惡心又想看,往前走了一步,發覺那頭顱嘴巴微張,吐出一段卷縮的舌頭。
隨著身後的嘔吐聲,他狠狠地衝逢術怒喊。
逢術卻莊重地伸出手上的鮮血,往他臉上抓去。他想跑,來不及跑,感覺被塗了一臉粘物,這下再也忍不住了,轉身吐了一口胃水,又打又吼。
逢術卻退到幾步外,用緩慢的節奏給個抱禮。
其它大人慢了幾步,但也先後用手沾滿血液,喊男孩子到身邊,嚴肅地解釋:“隻有敵人的鮮血才能喂養勇士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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