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32 更新時間:10-11-10 17:32
野,郊外也。
靖康國北東西近萬裏草原荒漠統稱下野。飛馬牧場就設在下野地草原東部的土穀勒川外的多鄰牧尼草原,從這裏向北,向東便是納蘭部的牧地,林立著大小部落和十多個有姓氏的黨那人家,可用頻繁的戰爭概括他們之間的關係。
當初仰仗著納蘭部族的親戚,許經緯以每年上繳固定的鹽巴貨物為條件交換了這一塊牧地,建起了牧場,建成調配轉賣馬匹的暫養地,要像許多人家那樣,把家裏富成牛羊成群,然而隨著與中原牧場的往來,得益於靖康出產的糧食和兄弟親戚的強悍,竟收攏了部分草原人,形成聚落。
五月已是草長鷹飛的季節,原野一片欣榮。
花舒兒來又是下午,搭眼遠望,隻見餘暉從遠山外廓、人家,一直鍍染到簡單的圍欄和牲畜,火一般的馬上健兒追趕著馬匹入圈,如浪潮般將它拖過,嘩啦啦地流動,難免為自己的男人自豪,正失神間,聽到撅著屁股,自己滾下了馬車的許樂感歎:“啊嗚!好大好大的一隻鳥。”移目看去,那是一頭被幾纜毛繩束縛下的怪物。隻見它滿是棘皮的身體掙來掙去,將幾隻高矮不同的木柱晃得咯吱地響。
沒錯,地龍!
地龍生在遠古,早已不再適合這塊大地的氣候,頻臨滅亡。這殘存的一小部分已遠沒有以前的高大,傳說它們被高陽帝收服,因而亦是雍族的圖騰。
那地龍的四肢前短後長,走路前抓不離地麵,竟然被許樂誤認為是鳥,此時,它就像聽到許樂的話兒一樣,正衝著老少三人大聲嘶吼。
花舒兒是見過的,可趙嬸卻沒見過,她伸出頭朝吊在車上的許樂發怒,卻隻嚷了一半,見他忽然仆地躍下,就被嚇了一跳。
遠遠裏有人奔過來,看到許經緯在趕著大馬車,歡呼幾聲。
許經緯停了車,回頭掂了到處打滾的許樂,給來人安排了幾句話,而後要了匹馬,歇也不歇就往回趕。
許樂看著他走遠,立刻興高采烈地東趟西看。
他走到地龍跟前,嘖嘖直叫,再環顧身旁,大狗吠在十步開外,一步也不敢向前,許樂覺得對方應該像大狗一樣,全身長毛。這還不止,很快,他又想俯身看見這怪物的腳掌和狗掌一樣不一樣,就在那家夥腳邊數它有幾根腳指頭。
這地龍有大半人高,估計有兩匹馬那麼大,帶著棘花的頭顱在人頭上噴氣,口中尖尖的牙齒表露出它是一隻食肉龍。
花舒兒隻顧在自己男人的王國裏驚歎,一轉眼就發現許樂向那頭地龍接近,呼喊已來不及。來接的男人以驚懼的喊叫反應:“壞了!”
眾人正不知道怎麼接近時,一匹五花大馬從一旁飛馳過來,套索在頭頂飛舞,然而他的目標太難捉摸,隻好空跑了一趟。
花舒兒聽一旁髒兮兮的草原男人惋惜地說:“辛燕老軍,中原來的,索雖然準,卻不一定敢下手!”頓時有點手舞足蹈,他們遙遙大呼“許樂”,而辛燕也奔了回來。
地龍退了幾大步,頭頸開始上仰。
地龍外皮是很厚的棘皮,身體又比較大,轉動顯得有點慢,它這般壓咬卻是迅猛非常,即使是鐵牛也是骨頭立碎,全身癱瘓。經常和食肉龍打交道的人都知道,這是它捕食的先兆。
近了,更近了,眼看快馬會撈起孩子穿過,許樂卻又攀著地龍的腿到它下麵去了,還不停地敲地龍的肚皮。
這時,地龍沒有像想象中那樣暴怒,也許是它的肚皮太厚了,也許是許樂的前進讓它失去了捕食的空間,它一下子坐在地下,似乎是擔心下方的小動物,拚命向下看。
即使它輕輕用前腿一甩,許樂也非受傷不可。
花舒兒的奔跑喊叫,辛燕的接近,都讓地龍有點警惕。它欠了欠身體,反而忘了許樂。
許樂摸夠它的前腿,對後麵的腿感了興趣,不過他還是回頭看看,想對大家笑,這時才驚訝地發現一位飆馬的阿叔,便揮揮手笑道:“這大鳥和我一樣,沒有翅膀,也不會飛!”
眼看辛燕又要放空,地龍卻垂下頭,伸出腥臭的大舌頭去舔許樂。黏糊糊的粗糙舌肌讓人非常難受,許樂一摸臉上,就聞到了難聞的氣味,這才大跑開來,被接近的辛燕圈中腰部,提了出來。
他出來後,趙嬸已走不動,眼看花舒兒擒了許樂,摁住搖晃,問他知不知道地龍咬人,就狠狠在許樂頭頂抽了一巴掌。
許樂耷拉著麵孔,邊往外掙,邊飛快地說:“下次不敢了!你們都看,阿嬸來了,子衿還藏在她懷裏哭!打她一板栗吧?”
花舒兒一聽錯誤承認得太幹脆,也毫不客氣地把他的身子拍得前仰後俯。錚燕茹隻一到就給許樂幫腔:“隻有無所畏懼的巴娃子才能得到長生天的保佑。許仙聽了幾個大孩子說掏狼窩的事兒,還不是一天到晚地鬧著去?”
先後趕來的幾個男人紛紛笑鬧,無不說些“小心,小雞雞被它咬掉了。”“下次獵龍的時候一定帶上你!”之類的話。許樂終於知道什麼叫不好意思,把頭埋在花舒兒懷中。他們都是髒兮兮地打扮,又不知道名花有主,無不想借奚落許樂來圍著花舒兒這不常見的漂亮女人轉,而後被辛燕叱跑。
“這是我阿叔家嗎?我阿叔一定很有錢。”許樂高興起來,摸了摸跑過來趴在花舒兒身上親的子衿,說,“我們要點錢吧,好不?”
“我要買一隻那麼大的鳥,不過是粉紅色的。”子衿指著大個地龍說,“讓人人都害怕。”
“以後不要惹它了,知道嗎?它喜歡先把小孩用腳踏扁然後吃掉!”花舒兒隻好嚇唬這倆小孩說。
錚燕如眼中閃著光芒說:“孩子親什麼就像什麼。曾經有一位英雄,初生下來就被遺棄在大草原上,長生天派來翼龍、猛虎,一同守護在他的身邊。後來,他有猛虎的英勇無畏,又有雄鷹一樣的不可琢磨,征服了數不盡的英雄。從西西裏到我們這裏,萬裏草原都是他的,連強盛一時的中原帝國也在他的馬下稱臣!”
趙嬸抱下子衿,依然心有餘怕。花舒兒卻知道,那個英雄就是幾百年前,草原上人人稱頌的東夏王敖夏,不再說什麼,隻是笑著說:“燕如姐,那是長生天的兒子,大地上的豪傑,雪橢石和金玉剛看起來一樣,卻無法相比的。”
“那可說不定,許樂自小就和別的孩子不一樣。”趙嬸倒體會不到花舒兒的用意,攜了攜子衿,發覺許仙和幾個男孩跑得飛快,卻都是野孩子一樣,一時竟忘了許樂帶來的驚嚇。
“是呀!”許樂自擂起來,接著不好意思地問,“和別人不一樣,能不能每天都吃糖葫蘆和烤肉?”
幾人頓時鄂然,接著大笑起來,錚燕如亦有心問氣喘籲籲的兒子:“你長大了幹什麼?”
“自然是做將軍!”許仙朝許樂示威地說。
眾人都誇他,轉而看許樂。許樂立刻回答:“我做賣糖葫蘆的。”而後,他笑眯眯地給許仙說:“將軍一手拿刀,一手拿盾牌,再也不能吃糖葫蘆,特別是我做的糖葫蘆。”許仙傻了一下,亦步亦趨地跟著他,一遍一遍地問:“為什麼呀,阿哥!”
“沒有第三隻手了呀,笨蛋!”
眾人絕倒。
※※※
又是一個傍晚,夕陽漸漸西下。
站在牧場中心的閣樓頂層,眼前真是看不夠的開闊,丘陵下流過的小河緞帶一樣飄揚,成群的馬匹和遠處的牛羊窩在水灣處飲水,立於其上的花舒兒始終不忍心收卻自己的目光。
這裏沒有牆壁,矗立在一座丘陵的最頂上,被牲畜欄包圍。頂樓的外圍還有風燈和鴿子籠,風燈不知道在黑夜中點亮給人看,還是在特殊時刻指揮大局,而那撲騰的鴿子腿上有環,看來是信鴿無疑。
許樂攀到一把椅子,兩隻手的食指和無名指都自然地分開,夾握在椅子的細條上,也靜靜地遠眺那遠處白羊藍天相接。很久,很久,他終於忍不住了,問:“你看那是白雲還是小羊?”
花舒兒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發現一群被夕陽燒赤的羊。她輕輕笑了一下,露出閃亮的玉齒,而後抱過許樂,用母親才有的輕柔地親昵:“來,小羊頭!讓阿媽親親!”
“不嘛!我要好好看看。”許樂不依地說,卻還是被她攬住抱了去。
“你在看什麼?”花舒兒想不到許樂也有登高遠眺的癮。
“我在想這麼多草可以烤多少隻山羊!”許樂說。說到吃的東西,他就忍不住想流口水,沒出息到極點。
花舒兒見他一臉的饞像就生氣,又一次覺得自己該盡到母親該有的責任,早早調教出一匹虎狼,而不是一頭豬,便擒故縱地說:“明天,我要教許仙武藝,日後早日成才。”
一個習武之人想要達到先天境界,就必須像許樂這般大小就開始磨礪心誌,聞雞而舞。這當然要許樂主動配合才好,所以花舒兒反複地刺激他知道。
許樂怕以後不是許仙的對手,慌忙換上一付巴結的麵孔:“吃飽的時候反正也要玩?我也學。揍許仙很好玩的!”
花舒兒眼看他入了套,立刻嚴肅地說:“這可是你願意的。”
其實,她心裏已經很清楚,許樂對擊劍或許有那麼一點興趣,但看練劍時每出一劍就問人家他厲害不厲害,知道他這種欲望並不是很強烈,學與不學並無多大區別,他疏懶得很,喜歡用自己的小聰明來解決問題。許仙不一樣,三言不和就上前和人動手,到哪兒都帶著他那支木劍,即使蹲野地裏拉屎和吃飯也不忘。
許樂點點頭,翻出自己帶的一本鬼怪誌,半懂不懂地摸著小畫裏的巨鬣,絲毫沒有想到後母的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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