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25 更新時間:10-11-10 00:19
在那之後,已經過去三天了。對於普通老百姓,這三天跟千千萬萬個三天一樣,沒啥稀奇的,最多就算茶餘飯後多了些話題,什麼老皇帝死了,新皇帝要來了。什麼,希望新皇帝和老皇帝一樣,不說多愛民如子,多仁慈,至少能讓他們繼續過安穩日子就行。不過倒是也有人唱反調,這東臨國都被老皇帝治的,跟塊大肥肉似地,東邊有虎,西邊有狼。希望新皇帝讓國家變得強大一些才好。這一部分人呢,大抵算的上有些見識的。而那些真正有見識的呢?人早把新皇帝的脾氣愛好打聽清楚,改變自己的生活方針,該做生意還是該當兵,該呆在家裏,還是該收拾細軟準備搬家,早就開始打算盤了。
除了這沉重的話題之外呢,也還出了件不大不小,但是熱鬧得不得了的荒唐事兒。東隅城東大街上,有一個跟別人老婆私通的男人,被人打成了殘廢,白癡,還斷了子孫根,就光著身子被人扔到大街上。其實那人壓根看不清楚長啥樣子,都被打成豬頭了。可笑的是,後來過來好幾個打手,好像還有個管家,拚了命地趕人,把人抬回去了,所以大家都知道這躺在大街上的人是誰了。誰叫姓馬的那麼囂張,三天兩頭帶著自家的護院出來欺壓百姓,這些一張張的惡棍臉,大家都熟爛掉了。關於馬大人是不是跟人私通,全東隅城估計就沒人懷疑,為什麼啊?這人素行不良,這種傷風敗俗的事情,他不做才是奇事。
三天熱熱鬧鬧還沒過完,估計還得熱鬧上一段日子,而那些真的處於風口浪尖的人,倒是出奇的安靜。
在東隅北郊的太廟裏,鳳嶼和鳳九霄按照祖製給先皇守棺。鳳惠澤是因為家裏出了事情,算是告假了。鳳九霄倒也沒覺得尷尬,因為事實上這三天,他們根本沒見著麵。鳳嶼白天守著,鳳九霄晚上才出來。加上鳳九霄刻意避開鳳嶼,每每要等到鳳嶼離開才會出來,然後趕在鳳嶼來之前回去。這樣的刻意,讓他們連在回廊上擦肩而過都不曾有過。
鳳九霄是刻意躲開鳳嶼,鳳嶼心裏也明白,同時也心知,再過四天,他就是新帝了,他可以等,到時候,隻要稍微坐穩皇位,他就會讓鳳九霄再也沒有辦法避開自己。而且,馬鬱在外麵給他捅了這麼大個簍子,他還得想辦法處理,馬家人那裏,可沒那麼好應付。
三天前小包支支吾吾地說要帶鳳南回去,說夜千度似乎出了點事情,鳳惠澤可能沒時間照顧他,鳳九霄就知道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可那個時候小包自己也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也就說的含含糊糊,看起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鳳九霄很顯然不想惹上半點麻煩,既然小包說不出什麼來,他幹脆也什麼都不問,隻想著,安安穩穩等鳳嶼一登基,自己立刻帶著兵權,找個小地方,占山為王去。嗬嗬,那是按照居然的說法,鳳九霄知道,自己隻是想躲開鳳嶼,躲得遠遠地,霸住一小塊地方,手上有兵權,那麼鳳嶼就再也不能拿自己怎麼樣了。
兩人各懷心思,暫且倒也相安無事。其實太廟裏麵還住了一個人,曹德,他是總領太監,陪他們守了這幾天的棺,最後會陪著鳳隆,一直到臨死之前,就給鳳隆做個看墓人了。他還是老樣子,平淡得很,臉上一絲多餘的情緒都看不出來。
同時,在鳳惠澤的豫親王府,這三天安安靜靜的,偌大的宅子,尤其是西麵的一處小院,安靜得跟沒有人在一樣。
三天後,昏迷了整整三天的夜千度,是在鳳惠澤的懷裏醒來的。而那會兒,鳳惠澤整個人是坐在床上,沉沉的地睡著,夜千度就窩在他的懷裏。鳳惠澤眉頭緊蹙,身子僵硬,呼吸聲音也很粗,這對於鳳惠澤這樣一個內力修為很高的人來說,隻意味著一件事,他很累,非常累。
夜千度其實很希望自己不記得發生什麼事情,死了,或者說傻了,都比他現在此刻來的如此清醒要好的多。
那一天的事情,夜千度實在也是不願意想了,可那過往的片段總似長了腿似地,死活往自己的腦子裏鑽,趕都趕不走。
那一日被馬鬱打暈帶走之後,夜千度再次醒來,便是被人綁在了床上,身上連一片布都不剩。夜千度那會兒絞盡腦汁想要逃過一劫,說了千萬句威脅的話,可這種狀況若是還能逃過一劫,那還真是奇跡出現了。夜千度從來就不相信奇跡,殘酷的現實也再一次的,讓他認清了這個事實。
後來,他被強行喂了藥,意識就這麼一點點被蠶食,之後的事情,也許是太過恐懼,也許是太過殘忍,也許是托了那毀了他的藥的福,夜千度不記得了。可是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夜千度腦子,清楚得很,不如說身上,心裏,那種惡心的感覺,還有一些讓人難以啟齒的疼痛,讓他想不意識到都難。
有一件事,夜千度記得清清楚楚,那扇黑暗深處的大門,也清楚地記得,那雙溫柔地溢滿了淚水的眸子。所以,夜千度也知道了,自己最狼狽,最不堪的樣子,都被身旁的這個人看去了。
夜千度不可抑製地顫抖起來,從來沒有如此絕望過,也從來沒有一次,他如此得期盼自己能從這世上消失,他開始後悔,後悔他過去的二十年裏的努力和堅持,後悔為什麼他不順了那些人的意死去,後悔自己過去那麼愛惜自己的身子,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早就該毀了的。
忽然,想到自己已經不再幹淨,夜千度拚了命地掙紮要從鳳惠澤的懷裏出來,他不能靠他太近,他會弄髒他的。
夜千度身上並沒有力氣,用盡全力的結果,隻是讓他從鳳惠澤的懷裏滾落,也從床上跌了下來。
“吱呀!”門被推開。
夜千度驚恐地看著推門而入的陌生男人,一時間忘了動,等到男人低呼著從門口朝這邊走,夜千度才想起來,忙爬著朝床邊移動,整個人縮到了床腳的柱子那裏。
“你怎麼了?別害怕,我隻是個大夫!”男人看出夜千度的異樣,溫柔且焦急地勸慰著,然後一步一步朝著夜千度靠近。
夜千度隨手想找工具防身,卻隻拉倒了床邊的一張凳子,凳子上的茶碗掉到了地上,碎了。夜千度幾乎是下意識地撿起地上的碎片,接著就按壓在自己的手腕處,不帶一絲猶豫地劃下,整個動作一氣嗬成,鮮紅帶著滾燙的溫度,流淌到了夜千度的身上,地上。
夜千度似乎有些高興,好像,自己身上的汙穢,被這血洗幹淨的感覺。
“你瘋了!”溫和的男子急速上前,伸手便點住了夜千度身上的幾個大穴,然後把他強行從地上抱起來,一看還昏睡在床上的鳳惠澤,猶豫了下,選擇了床邊那個鋪著厚厚的墊子的臥榻。
男子剛開始沒有發現,當他靠近夜千度的一瞬間,夜千度已經是麵如死灰,現在已經不能單單用驚恐二字來形容了。男人把夜千度安頓好,急急忙忙從不遠處的桌子上取來藥箱,又是上藥又是包紮,忙活了好半天才把血止住。
“呼!”男人鬆了一口氣,“你可真不容易,好不容易保住條命你還這麼折騰自……”
男人話沒說完,因為他發現夜千度盯著自己的眼神,跟看見了什麼魔鬼猛獸一樣。
“我叫沐雨,是個大夫,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沐雨整個人都是溫和的,平凡的五官湊在一起,真沒什麼特別之處,但是就不紮眼,屬於那種光看著就是那種叫人心裏舒坦的相貌。他的聲音也是溫潤的很,像一塊上好的暖玉,很有安撫人心的功效。簡直就是個天生當大夫的料,這是那個男人逼著自己學醫的時候說的原話,如今看來確實也不錯,讓此刻如驚弓之鳥的夜千度能把恐懼轉化成警惕,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夜千度其實並不是安心了,隻是他尚且算得上是清晰的理智,讓他注意到,此刻還沒有醒過來的鳳惠澤不隻是睡著了那麼簡單,他警惕地看著麵前的人,隻是想知道鳳惠澤怎麼樣了而已。
沐雨很明顯也看出來了,夜千度眼神總是飄著看向必須扭頭才能看清楚的鳳惠澤。顯然夜千度這會兒心思全不在自己身上。
“這三天,你一直昏迷不醒,可是手裏卻緊緊攥著他胸口的衣服,死活不撒手,他也就一直抱著你,昨晚我實在看不下去,給他喝的藥湯裏放了些安神的藥,這會兒他醒不過來的。”沐雨好心解釋,卻看著夜千度的眸子再次黯淡了下去,毫無生氣,心裏不由得著急起來。
這醫人性命,總是三分藥,七分養。而這七分養,病人自己其實才是關鍵,若是這病人全然沒有活下去的意思,便是再高明的醫生,能做的,也隻有拖著,不讓病人早死罷了。
沐雨想勸,可是他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勸他想開點?或者說就當自己被狗咬了?沐雨說不出這話來。若是一個女子遇上這等事情,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更何況還是一個男人,這等的恥辱,哪怕就是個乞丐,也是受不住的。
就在沐雨思前想後,該怎麼安撫他的時候,夜千度自己先說話了。
“把他放好,這樣睡著累。”聲音沙啞地不像樣子,可顯然已經是用了全力。
沐雨心中歎息著,過去把鳳惠澤安置好,再轉頭,看向夜千度。夜千度已然閉上雙眼,像是睡著了的樣子。不過,當沐雨走過去,給他蓋上一條薄薄的毛毯的時候,夜千度的身子還是猛地一僵,沐雨也權當沒意識到,也沒有解開他身上的穴道,就帶上門出去了。
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是廢話,還是讓他一個人靜一靜來的實在。
夜千度沒有睜眼,也沒有打算掙紮,他隻是靜靜地聽著,聽著不遠處那個人的呼吸聲,心,漸漸平靜下來,再沒了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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