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魚蓮  子非魚蓮之雲鶴

章節字數:9030  更新時間:10-12-13 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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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非魚蓮》

     [壹]雲鶴

     常言道人不過孰好孰壞,殊不知黑白當道難分難辨。漢有董賢傾國,後有蕭家公子蕭陌禍亂人間。有人說他風`流倜儻是個才子,將來定有一番大作為;有人說他不良於行是個痞子,日後繼續這般怕是要丟盡了蕭家顏麵。

     蕭母與蕭父也覺他文才橫溢,但他斷袖好龍陽實在令蕭家上下扼腕歎息。

     不過蕭陌總比女子占`便`宜,女子輕浮便是不守婦道會受人指責,但蕭陌卻總被寬恕為“人不風`流枉少年”“無妨少年是輕狂”。

     於是他風`流於花街柳巷,喝花酒的時常能見蕭陌提筆的詞句,偶爾有人罵上幾句,又稱遣詞頗好。後來,蕭陌即興寫在別人衣裳上的詩,竟還有人賞識了願意高價收買去。

     那日蕭陌吃了些酒,麵上醉意微醺,手裏還搖著折扇走在河堤上。江南三月最是羨煞,殘雪溶,一片樓閣煙雨相攏,垂柳扁舟有閑客煮酒,斷橋石階翠草附擁。湖麵正是冰破魚遊,天本不寒,看來頗有幾分暖意。

     登上一座不高的丘陵時,見城外一群人浩浩蕩蕩的朝城裏走來。

     蕭陌走到城門口去看時,這才想起了官府說近些日將軍秦楚來到此地。再聽周圍百姓嘁嘁喳喳,方才知曉這群人剛才去了山上打獵,這才回來,正是要按兵家軍營的氣場擺酒宴。

     蕭陌見那馬上將軍雖俊朗威武,卻怎麼也合不上自己喜愛風月的那味道,正想隱入人群遁去了,卻看他的馬匹旁掛著一隻淌著血的白鶴,蕭陌見那白鶴尚在顫動甚是可憐,不禁起了惻隱之心,於是走出人群,攔在了那將軍的馬前。

     尾隨的官差又驚又惱,但見是那蕭大人的獨子便也不知如何是好,正想上前拉走他,卻看秦楚揮了揮手,勒馬等著那攔路的人開口。蕭陌也不知是不是借酒壯了膽,抬起頭直視將軍的雙眼,說:“不知,可否能將這隻白鶴讓予在下?”

     秦楚聽他如此一說不禁錯愕,蹙眉說道:“蠢貨,你攔本將軍的路便是為了隻鶴!”

     蕭陌看了看秦楚身後一眾官差手中提著的野兔、錦雞以及鹿、熊等動物,“鶴鳥本是生靈,將軍既然是滿載而歸,也不缺這一隻鶴了罷。”

     這話總人很難起不了火氣,秦楚正要發作,身後有個小兵低聲告知了蕭陌的身份,秦楚便沒有當眾撕破臉。但他是皇上禦前的征封將軍,豈會怕了一個芝麻大的地方官?索性也不想掃興,於是將那隻垂死的白鶴扔到了蕭陌腳邊,便策馬揚長而去了。

     於是蕭陌抱著那隻白鶴回了蕭府,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鎮定自若的找了棉紗藥酒給鶴包紮。弄了半天,終於綁好了。蕭陌倒在床`上,有些犯困便小憩了一會兒。

     蕭母扣了半晌門,見無人來應門,於是直接推門進去,隻看見兒子正抱著一隻被棉紗裹得嚴嚴實實的白鶴酣睡著。此情此景令蕭母不禁汗顏,她走到床邊想抱走那隻似乎也睡著了的鶴,卻驚醒了蕭陌。

     蕭母於是無奈的說道:“你從哪裏弄來這麼個髒東西的?我把它帶到王姨那邊去。”

     蕭陌一聽要把它帶到燒飯的王姨那邊去,連忙接過那隻有大半個人高的白鶴,又放回了床`上,“娘,它不是東西啊。”

     知他本就是個不務正業的主兒,蕭母也不想爭論,搖了搖頭,便不再管了。

     蕭陌便真的將那隻白鶴養在了府中,還專門理出了一間小柴房讓鶴住在裏麵,撿些棉絮布料鋪置其中,每日按時的換藥。數月後,白鶴的傷好了大半。

     一日蕭陌起來看見鶴不見了,便知是它傷好了飛走了。於是蕭陌轉眼就忘了這件事,立馬又騰身去了花樓尋歡。

     [貳]雲鶴

     蕭陌自詡人生一大快事便是醉臥美人膝,有人笑他留連溫柔鄉,又是喜歡男人,但總歸是要成家,可如何是好?他便笑談老醉花間有幾人,更是敢愛人之不敢愛,豈不風`流?

     他逛花樓逛得理所應當,人人問及都理直氣壯,時間長了,便也無人去問了。

     那日蕭陌躺在一個嬌俏少年的身上,張口等對方喂葡萄。一邊吃,一邊樂在其中的打量著那少年的臉。眉如柳,芙蓉麵,蕭陌心底暗自打了個評價,好看,好看。

     隻是半醉半醒時,卻忽然有人推開門走了進來。蕭陌與那小倌紛紛回頭看過去,這一看簡直看的目瞪口呆。

     不是來人怪異,而是實屬絕色令人驚豔不已。他身材高挑,一襲雪`白的長衣,鬢如刀裁、眉如墨畫,一雙星眸月牙般甚是開心的彎著,睫毛如蝶翼剪影,唇如花杏,尖尖的下巴和衣領下嶙峋的鎖骨……蕭陌看的完全呆住,驚歎這世上何時多了個這麼俏的天人?

     蕭陌身旁的小倌是芙蓉如麵柳如眉,但拿到這美少年的身旁一擱,簡直是從土堆裏刨出來的地攤貨,連提鞋都配不上。

     這時美人的身後忽然冒出個濃妝豔抹的老鴇,搖著美人扇笑道:“蕭公子,這是我們的新人雲鶴,他一來就說要伺候蕭公子呢,蕭公子可要好生待他呀!”

     蕭陌一時間覺得眼燦金花,樂歪了。這等好事,總算是被他蕭陌給碰上了!

     努力維持貴公子的形象,蕭陌正想張口說好,卻發覺喉中已幹澀不已。雲鶴在他身邊坐下,斟酒奉上,笑道:“蕭公子。”

     門外的老鴇見新來的雲鶴機靈,滿意的嗬嗬笑了笑,拉著先前的那小倌扣上門離開了。

     雲鶴長長的睫毛垂下,麵上洋溢著花開般的笑容,爛漫的讓蕭陌不好意思打他主意。

     蕭陌接過酒杯,飲了一口,定了定心神,有些莫名這絕色為何指名點姓的要伺候他蕭陌,於是又假作風度翩翩的說道:“我們可曾認識?”

     其實他雖然這樣問,可是心底都擬好了答案。他猜雲鶴會說“因為是久仰了蕭公子大名”,於是蕭陌就會答道“我倒覺得我似乎見過你,或許這便是有緣千裏來相會吧”,然後雲鶴歡喜,蕭陌順利抱得美人歸。

     但雲鶴卻怔了怔,然後低下頭,說道:“我們認識的……”

     這話讓蕭陌驚了一下,他以前見過雲鶴這麼漂亮的人,他怎麼會完全不記得?蕭陌連連搖手,說道:“不會的不會的,你肯定記錯了,我們今天是第一次見麵。”

     雲鶴抬頭,眼眶卻紅了。蕭陌被他梨花帶雨的樣子嚇到了,蕭陌最是憐香惜玉又最怕美人哭,美人一哭,他自己都想哭了。於是連忙抬袖擦雲鶴的眼角,撫著他的肩膀,輕聲勸慰著:“你別哭,是我錯了,我認識你,認識你成嗎?”

     雲鶴搖了搖頭,他挽起袖子露出纖細的手腕,又斟滿了一杯酒,舉到蕭陌麵前,“蕭公子,雲鶴失禮了,這杯是罰我的。”仰麵一喝,臉上多了抹淡淡的紅暈,他這一笑又是笑的百花暗淡,蕭陌也不由自主的跟他笑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兩人對飲數杯,蕭陌也有些醉了,看著雲鶴眉目如畫,越發好看。

     雲鶴屈膝跪在地上,褪去上身的衣服搭在腰部,左手挽起烏黑的雲發,右手將桌案上的硯台拿過,傾斜,墨汁如細流一般順著雲鶴的鎖骨向下滑落。冷墨和著溫熱的體溫,竟是有一種說不出的香豔。

     蕭陌看的入迷,有種神遊天外心於天宮的朦朧感。雲鶴本是美人,如此看來雖淫靡嫵媚,但見那墨色又覺清雅別致,於是雲鶴在蕭陌眼裏更加美得一塌糊塗。

     蕭陌抱著雲鶴,吻著他的臉頰,雲鶴別過頭,輕聲說道:“蕭公子,雲鶴聽聞蕭公子擅舞文弄墨,題字作詩能在外麵賣出千金。蕭公子能為雲鶴寫四個字嗎?”

     美人在懷,再忍就不是蕭陌了,蕭陌想婉拒,雲鶴卻又接著說:“就寫在雲鶴身上。”

     [叁]雲鶴

     雲鶴伏在桌案上,椎骨構成背部流暢的線條,雲鶴笑道:“勞煩蕭公子了。”

     蕭陌實在不解,別人要他寫詩,並非全然衝著他的字跡,卻是為了看他蕭陌的文采。雲鶴卻並未讓他題詩,隻叫寫“蕭陌,雲鶴”四字罷了。實在不該說雲鶴是天真還是太可愛,蕭陌仍然悉心的寫上了這四字,擱筆,便苦笑:“總會褪色的,改日我再寫詩贈你罷。”

     雲鶴笑盈盈的將手按在心口上,“沒關係,不會褪色的。”

     常年混跡於此、縱橫花間的蕭陌還從未見過花樓裏會有雲鶴這般的人,不是外貌,單單是他這副興高采烈一廂情願的模樣,倒不像是迫於生計。說他品行不好才會願意待在這裏,蕭陌倒覺得雲鶴來的比誰都幹淨。

     墨跡未幹,借著醉意闌珊,蕭陌將雲鶴壓在地上,咬了咬他的唇,調侃著:“你為什麼隻伺候我,不去找別的客人?”

     “我想報答你……”雲鶴頓了頓,說道,“蕭公子,帶我離開這裏回蕭公子的府上好嗎?”

     蕭陌自然而然的忽略了前麵一句話,睜大眼看著雲鶴,“給你贖身?”

     雲鶴點了點頭,蕭陌又一次被他嚇住了,“那可不行,若我是皇帝興許還能找些男寵養著,但我帶你回去,我爹娘非得恨死我!況且你生得好看,在這裏做事,肯定比被我養著賺得多!”

     感覺摁著自己的手鬆了鬆,雲鶴當即露出悲傷的神情,“可雲鶴隻想服侍蕭公子一人。”

     隻覺得良心被人在前麵扣上了“沒有”倆大字,蕭陌心頭一緊,打了個寒顫,“人人雖讚譽我文才橫溢,但人人都說我花心多情,我不可能隻對你好。”

     “為什麼不?是雲鶴不好看嗎?還是雲鶴哪裏做的不好?”雲鶴蝶翼似地睫毛撲閃著,他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忽的麵上一紅,埋下了頭,“我……對房`事不太了解,但……但我可以學的……”

     蕭陌見他越扯越離譜,連忙讓他打住,說道:“雲鶴啊,你或許覺得我是個好人,但我實質上是人人得而誅之的,你看那些個陽奉陰違的人,都是看著我爹的麵子對我服帖,有朝一日敗落了,三姑六婆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我。”

     雲鶴一張俏臉通紅,擁上蕭陌的頸項,學著剛才蕭陌咬他的樣子用牙齒磨著蕭陌的嘴唇,磨的半晌,才喘著氣鬆開了,雲鶴一臉委屈,“蕭陌……不要趕我走……”

     平日裏鮮少有人當著蕭陌本人的麵直呼他名諱的,蕭陌無奈的抱起了雲鶴,說:“贖身這事以後再說罷,不過今日倒無妨帶你回府上過一夜。”

     [肆]雲鶴

     正是菊月末,一夜風雨漫秋池,葉落滿地任風席卷。清晨,蕭府的婢女安寧正掃著落葉,忽然聽見公子房間裏傳來一陣說話聲,一時好奇,便伏到門上偷聽起來。

     “你不吃飯,不吃菜,什麼不都吃,隻喝水,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我不是不吃東西的,我隻是不食五穀……”嚼了兩口,反胃的吐了出來。

     安寧越聽越奇怪,心道這不會有是蕭陌的哪個新歡吧?於是叩了叩門,朗聲道:“少爺,房間裏的是誰呀?”

     蕭陌走過來將門開了道隙縫,露出隻眼睛看了看安寧,“不是誰,你去忙自己的事吧。”

     雲鶴坐在桌前,看著滿桌子花花綠綠的菜色,緊皺著眉頭。蕭陌轉過身看著他,也同樣的,緊皺著眉頭。

     “吃些肉可以嗎?”蕭陌夾了塊白鹿肉在他碗裏去。雲鶴立馬搖頭說他不吃肉。蕭陌終於沒有耐心了,“你以前都吃的什麼龍肝鳳膽呢?”

     雲鶴一邊回憶一邊說:“以前在山上,朝日飲晨露泉水,鳳凰吃什麼,我就吃什麼。”蕭陌被他弄得幾近崩潰,這天下果然沒有白白送上門的好事。雲鶴打了個哈欠,別過頭看著蕭陌,說道:“蕭公子,雲鶴困了,可以再去睡一會兒嗎?”

     蕭陌沒有說話,他本是想待會兒便將雲鶴送回去的。雲鶴有些擔心的看著蕭陌,“雲鶴昨天實是醉酒了,沒有服侍蕭公子,蕭公子不要生氣,雲鶴、雲鶴現在也可以……”他開始慌忙的扯衣帶。

     蕭陌汗顏,趕忙抓住他的手,“我沒有怪你呀,你去休息罷。”

     見雲鶴躺到了床`上合上眼為止,蕭陌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喜歡歸喜歡,麻煩又是另一回事。但也無妨,誰都覺得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罷。

     蕭陌一整天未出門,雲鶴也就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了一整天,傍晚時分,蕭夫人熱血沸騰的殺進來了。

     “你從哪裏找來個漂亮姑娘的?你終於開竅,要找姑娘了?”

     知道是安寧將看見的那個人影胡亂猜測一番並亂七八糟的告了個密,蕭陌攔也攔不住,蕭夫人衝進屋子,掀開被子,雲鶴坐起來揉揉眼,不明所以的看著蕭夫人。蕭夫人一驚一乍:“哎喲這姑娘長的真俊,蕭家香火有繼了!”

     “娘,他不是姑娘啊。”蕭陌攤了攤手,“娘最懂孩兒了,孩兒是好龍陽的。”

     雲鶴笑起來時眼睛彎彎的。蕭夫人正要爆發,蕭陌幹脆拉著雲鶴走了出去,身後如所料中一般傳來哀怨的長歎,接著是無窮無盡的怨罵。

     兩人出了蕭府,江南的城郭四麵臨水,河道縱橫,曲水流花,畫舫停泊著,有烏篷船支著漁燈穿行於橋洞間,燈火如晝,倒影映入水中、窺星見月一般。

     “蕭公子,蕭夫人見了我為什麼會很高興,又忽然很不高興?”

     “不用管她,女人反複無常,經常如此。”

     蕭陌帶著雲鶴跳上一隻船。蕭陌拉雲鶴在身邊坐下,倒上一杯酒獨自喝了起來。雲鶴看著身旁流轉溢彩的華燈繁火,岸上車水馬龍商客彙集,流鶯倚欄俏笑,青黛屋簷胭脂羅袖,酒旗高掛,一派人間煙火紅塵路的暗香塵足。

     “蕭公子,”雲鶴側過頭看著正埋頭倒酒的蕭陌,蕭陌嗯了聲,雲鶴繼續說,“雲鶴往日都在極高的山崖上生活,那裏清晨白霧繚繞、傍晚晚霞黯淡,終年與群鳥為伴、以青石為訴。從未想到人世間,原來這樣繁華熱鬧……”

     蕭陌已對他奇怪的言行習以為常了,倒也不奇怪,繼續倒酒,“又在說胡話了,說得好像你不是在人間似的。雲鶴,做人要踏實,乖啊。”

     雲鶴喃喃著,“是啊,山河之間,又哪裏不是身在人間……”

     蕭陌探頭出去看了看,看見一艘畫舫,似乎是有人擺宴,船頭站著幾人,又煞是眼熟,於是問船夫:“船家,那畫舫內可是在招待何人?”

     支槳的船夫回過頭說道:“秦將軍凱旋,知府在南麵河岸的畫舫內設宴為將軍接風洗塵。”

     蕭陌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連忙揮手:“調頭,快調頭!”

     船家卻道:“公子說笑了,這水又不是死水,怎麼可以逆水行舟呢?”

     眼見著越行越近,就要被台上站著的幾人看見了,蕭陌也知上不了岸亦是調不過頭,一把拉起一旁放下的烏蓬要將船艙罩住。但還未撐起,船便已經行至畫舫的戲台前了。蕭陌閉眼,想著幹脆躺倒在船艙下瞞天過海。

     蕭知府卻還是看見了自己那不成器的兒子,又看見旁邊坐著的雲鶴,羞憤著,卻又不敢在秦楚麵前揚聲動怒。秦楚本未注意到蕭陌,但蕭陌自己在船上一番折騰,誰知腳下一滑卻翻出船舷落水了!

     雲鶴不禁站起身喊道:“蕭公子!”

     秦楚看過去,便一眼看見了從河水裏冒出個頭的蕭陌,蕭陌撲騰著水,抓住船家伸過來的竹竿,這才爬回了船上。雲鶴拉著他,蕭陌一個勁的咳水喘氣。蕭知府隻當蕭陌不是自己兒子,對秦楚笑道:“那小子真是個蠢貨。”

     “哼,的確是個蠢貨。”秦楚一聲冷笑,“不過我倒聽說,那是蕭知府的愛子?”

     蕭知府的臉色一下就變了,他咳了幾聲,已是恨不得宰了蕭陌,“秦將軍可是認識他?他一向不成氣候,全當是個笑話了。”

     “我上次來此地射獵時,便是貴公子攔了我的道,硬是要走了一隻鶴,可是讓我丟盡了顏麵。如此膽量,怎能說是不成氣候?”秦楚笑的更冷,蕭知府打了個寒顫,“倒是這花好月圓夜,怎和一個男子泛舟河上?”

     秦楚的話一針見血,蕭知府的臉色更加難看,秦楚轉身下了戲台,“明日,便請貴公子一同來吧,我還聽說,貴公子的酒量可嘉啊。”

     [伍]雲鶴

     蕭知府本是想在夜裏教訓蕭陌,但蕭陌竟是一夜未歸,蕭知府心底堆積的怒氣更重了。

     第二日的酒宴,當真擺在了知縣府中,秦楚帶著手下朝出又獵回來了數隻山禽和鶴鳥,便就擺在了前院內,來人見了都稱讚秦將軍威武。這時蕭陌帶著雲鶴回府,昨夜逛了一夜的鬼市,正要回房休息,卻看見庭院裏擺放著的圓桌和陸續來到的賓客,與一旁堆積著的山禽,一時間愣住了。

     蕭陌看了半晌回過神來,搖了搖頭,“真是造孽。”

     雲鶴緩緩的走到那些鶴鳥前,修`長的手指拂過染血的羽毛,蕭陌垂頭好奇的看著他,卻看見一行淚跡。雲鶴的睫毛垂下微微的顫動著,一顆顆晶瑩的眼淚往下落。蕭陌有些心軟了,蹲下來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心腸好,可是不是所有人的心腸都是好的。”

     “不過是些畜生罷了,本就該任人刀俎。”秦楚走過來,看著蕭陌冷言道,“這次可是有了一群的鶴,公子是否要全數收下?”

     蕭陌這次沒了那酒膽,拉著雲鶴站開,付著手緘默不語。

     蕭知府見蕭陌回來了,又與秦楚站在一起,身旁還有個雲鶴,當即怒道:“孽障!你這是做什麼?!隨便往家裏帶男人,你成何體統?!”

     蕭夫人聞聲趕忙跑了出來,低聲說道:“老爺別動氣,秦將軍好歹在這裏……兒子也這麼大了,他想幹什麼都隨他去吧。”

     蕭知府甩開蕭夫人的手,指著雲鶴怒罵:“你給我滾!”

     雲鶴卻拉著蕭陌的手,眼中眼淚未幹,說道:“我喜歡蕭公子,我不會離開他的。”

     這話從男子口中說出來乃是蕭父的大忌,蕭知府氣的險些一命歸西,顫抖著手指著蕭陌說:“你、你這孽障啊!你還嫌給我丟的臉不夠多嗎?!趕快把這家夥給我趕走,不然我權當白生了你這孽子!”

     蕭陌輕輕甩了甩雲鶴的手,別過頭去低聲對他說:“你先走吧,我過會兒再來找你。”

     雲鶴抬頭眨著眼看著蕭陌,倒在蕭陌懷裏抱住了他,“我和那些青樓的人不一樣。”

     “不知廉恥的東西!你、你還不快把他趕走?!”

     蕭夫人也急了,對這蕭陌說:“哎呀,你快和你爹說清楚啊,你好龍陽為娘也不指責你了,你先讓他走吧。你並不是喜歡他的,對不對?”蕭夫人小心的看了秦楚一眼,一個勁的對蕭陌使眼色。

     眼看著蕭知府馬上就要被氣死了,蕭陌連忙撇開了雲鶴的手,說:“雲鶴,你先走吧!你也不必對我有掛念啊,比我好的人比比皆是,我不能對你一心。”

     “蕭公子?”雲鶴低聲喚道,“你喜歡雲鶴不是嗎?對雲鶴而言這樣就夠了啊。”

     “我今朝說我喜歡你,難保我明日就變心了!”

     “……那蕭公子,其實並不是喜歡雲鶴?”雲鶴咬下唇,哀傷的看著蕭陌,“如果雲鶴留在蕭公子身邊,蕭公子會覺得難堪……或許雲鶴本不該出現……”

     蕭陌極力勸說,卻並未太留心雲鶴眼中的悲傷,“雲鶴,你以前常年住在山上,昨晚也對我說你覺得山下熱鬧繁華,這俗世美好的事挺多的,你不需要隻留戀一人一物啊!”

     雲鶴不再說話,低下頭離開了。秦楚哼了聲,不再理會蕭陌,與蕭知府一同轉身入席去。

     [陸]雲鶴

     宴席散去後,卻又來了一群道士,在蕭府前院擺起了台子作勢要施法。蕭陌好奇的問蕭母:“娘,這些人可是你請來的?這是做什麼啊?”

     蕭母看了一眼蕭陌,卻難得的動了怒氣,“秦將軍的一位擅長觀星占象的朋友方才與秦將軍來咱府邸做客,卻說咱府邸有一股晦氣!我這才找了人來開壇做法。”

     蕭陌撇撇嘴,回了書房,丟下尚未抄完的《了凡四訓》,翻牆偷偷跑出了蕭府。

     此時便是去尋雲鶴了,剛出了府,身後便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回過頭,看見是秦楚和另一個紫衣公子,秦楚身後的紫衣公子隻說道:“奉勸閣下還是不要追過去了,那個妖因為在下在貴府布了陣,怕是不敢回去了。閣下現在追過去,便是中了圈套了。”

     蕭陌覺得又氣又笑,說道:“妖怪?你說雲鶴嗎?你哪隻眼看見他是妖怪的?竟是胡扯,你就是那個在府中說什麼晦氣妖邪的秦將軍的朋友吧?”

     “蕭公子不信?”秦楚挑挑眉,“蕭公子可是願意在貴府做法擒住那妖物?”

     蕭陌冷笑道:“有何不可?我這便找雲鶴回來!”

     蕭陌憤憤的走開了,他四處打聽知道雲鶴出城去了北麵的朧月山,便策馬過去。

     朧月山上有一片紫竹林,因為有樵夫上山砍柴伐木,所以有一條小徑能通往幽處。蕭陌便沿著這條路走了下去,一邊走一邊喊雲鶴的名字。

     一直到了日暮黃昏,卻都沒有看見雲鶴的身影。正要離去了,卻看見竹林間有個白色的身影站在林中,似乎是聽見了聲響而回過頭來,蕭陌看清了他的臉,高興的喊道:“雲鶴!”

     沐在晚霞中,那張臉的輪廓並不是獨一無二讓人過目難忘,卻是如同一幅淡墨白描的畫一般,連同臉頰上的淚痕,慢慢在心中化開了。卻不知是錯覺,還是暮色黯淡,蕭陌卻似乎看見了一林白羽。

     蕭陌見他不答,便舉步走了過去,“雲鶴?”

     雲鶴向後退開,害怕似的躲著。蕭陌想握住他的手,雲鶴卻揚聲道:“蕭公子,以後不要再管雲鶴了,雲鶴日後……再不會打攪蕭公子了!”

     “你是不是在意我說的那些話?可是我若不那麼說,我爹怕是會氣瘋的。”蕭陌苦笑,走到雲鶴身邊,“我怎麼會不喜歡你?雲鶴,我很喜歡你呀。”

     雲鶴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眸,說:“蕭公子,不要騙雲鶴……”

     蕭陌低下頭含笑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沒有騙你,我們回去吧。我們的事,等我爹緩過來以後,我再給他說啊。”雲鶴這才笑了點點頭。

     [柒]

     雲鶴和蕭陌回到蕭府時已是清晨了,兩人剛進蕭府,卻看見周遭貼滿了符紙,雲鶴心中一驚,剛想退出蕭府朱門,大門卻轟然關上了。雲鶴害怕的躲到了蕭陌身後,蕭陌低聲說道:“沒事的,準是那秦將軍又在胡扯,我待會兒便讓人去把那些符紙撕了。”

     “怕是不然了。”秦楚手執長弓,從前堂內走了出來。

     蕭知府哆嗦著瞪著蕭陌,“孽障,你與男人苟且也罷,竟還同妖邪扯上關係?!”

     蕭陌在蕭父麵前縱然滿腔怒火也是敢怒而不言,他沉了口氣,說道:“雲鶴不是妖邪。”

     秦楚二話不說,走過去一把拉開蕭陌。此時那紫衣公子拿出一麵八棱銅鏡,一道光反射在了雲鶴身上。

     雲鶴一時無法動彈,那痛楚蔓延著雲鶴全身,似乎要將他剝離一般,雲鶴痛苦的仰起頭,半跪在地上。此時,雲鶴臉頰上竟裂開一道道血色的淺痕,乍看之下,竟是彙成了羽毛般的紋路!

     蕭陌一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目瞪口呆,秦楚說:“你現在可看見了?他本就是妖物所化,居然還有了混入人世的歹念!”

     蕭陌搖著頭,難以置信的說道,“雲鶴……你真的是妖怪嗎?”

     雲鶴強撐著劇痛,開口道:“不是的……我隻是……”他話未說完,一口血吐了出來,濺在了蕭陌腳邊,雲鶴弓著身子倒在地上抱著雙臂,手背上卻生出了幾片雪`白的羽毛。

     秦楚緩緩拉開了弓箭,“妖物還妄想蠱惑人心?!今日我便將你誅殺於此!”

     “蕭公子,救救我……”雲鶴淺淺的皺著眉,痛楚卻全然包羅在了一雙布滿淚水的眼睛中,“救救我……蕭公子……”

     ——蕭公子,雲鶴喜歡你……

     那句話回蕩在耳邊,像是夢魘似地回響。蕭陌忽的捂住耳朵,大喊:“住口,住口!別說了!你是妖怪,你為什麼要瞞著我?!”

     雲鶴微微一愣,低喃著:“因為雲鶴……喜歡蕭公子……”此時雲鶴渾身都在淌血,不到片刻已變得血淋淋,讓人不忍正視。

     “喜歡我……其實都是,騙我的啊……”雲鶴眼前模糊,一行熱淚滾落在了鮮血中,“雲鶴的命是蕭公子救得,雲鶴並不怕什麼……”

     蕭陌想起了昔日的那隻白鶴,他抬頭失神的看著雲鶴。隻見一隻利箭飛過,穿過了雲鶴的心髒。

     似乎比起幻滅時的痛苦,那心髒上的箭也不算什麼了。可是那悲傷,卻不在身體上。

     蕭陌看著雲鶴,像是自言自語的說著,“你是妖怪……可你是妖怪……”

     “這樣啊……”雲鶴笑著閉上了眼,他的身體漸漸被羽毛籠蓋,風一吹便化為飛絮風塵,漫天旋舞。

     “可是,我很喜歡蕭公子啊……”

     這卻成了初冬的第一場雪,鋪天蓋地。直到那本不該存在人間的人隨風消逝,隻留下的一個聲音,也被風聲泯沒吹散了。

     一朝入凡世,三生識君子。夢醒唯餘空,鶴已承雲去,望君毋念,山河渾蒙。

     [終]雲鶴

     那年,同樣的地方,同樣的景,酒釀正香,冬雪已融。

     這人世間實在太美,看破紅塵又如何,還是身在這夢境之中,來得更加舒坦歡暢吧。

     蕭陌提著一罐酒走上了朧月山,微笑著看著對麵那撐著紙傘走來的白衣少年。

     “我帶了酒來,別貪杯,不然又要醉了。”蕭陌將酒壺放在地上,輕輕抱住了少年。

     “蕭公子……”少年閉上眼,輕聲喚著。

     “叫我蕭陌。”

     蕭陌微笑著吻住他,滿口溫酒甘醇。少年淺笑著拿起了酒盞。

     ——盡了這杯,三生沉淪。

     [後記]

     我終於被我自己的虐到了(掩麵)不過也被萌住了我從來沒寫過可愛的家夥啊~

     不過這個嘛,在釀成無法挽回的悲劇之後,對我這顆HE至上的心的最好的補救!

     想把蕭陌寫成一個和雲章一樣的人,因為這個是萬裏的外篇嘛~

     嗯,鶴報恩的故事,雖然不是扯羽毛去織羽衣,不過以身相許也不錯哦~小鶴是仙鶴啦,嗯嗯,大家自行領悟吧~~霍霍霍~~

     這個,因為寫完的時候時間太晚了,沒時間修稿,最近也沒空的樣子,所以先貼出來了。有什麼寫錯了的地方大家多多提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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