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348 更新時間:24-10-05 08:04
村子裏的山泉溝的水位已經降低到一個驚人的地步了。整個清水縣也好久沒有下雨了,別說是田地裏的莊稼了,就連村民們都要沒有什麼水喝。
耳邊是抽抽噎噎的哭泣聲,有點耳熟,好半天才想起來,這是許阿寶的聲音。
想到許阿寶那個小笨蛋,洪如柏就著急的厲害,那家夥肯定沒有照顧好自己!不行,這不行,他。。。不能昏過去!
——
“村長阿叔,如柏哥哥怎麼還不醒過來呀?您是不是在騙阿寶呀!阿寶可不是傻瓜!”許阿寶一雙圓滾滾的眼睛裏堆著淚珠,氣鼓鼓的背過身去,不去理會身邊的人。
看著許阿寶這副不給麵子的模樣,村長心裏是有火的,他不喜歡這個傻子,要不是這個傻子,那自己的女兒早就嫁給了洪如柏。
咬了咬牙,你那裏不是個傻瓜了!村長心裏嘔的要死。
這個許阿寶也是走運。
原本許阿寶也不是他們清水村的村民,人此前一直都住在山上,沒有人見過他的父母,也沒有姓名,是一個野孩子。
還是有一天,洪如柏的母親許氏上山采藥去了,不小心摔倒了,被當時還隻是個無名無姓的野孩子的許阿寶給救了。
看到孤苦無依的野孩子,許氏心生憐憫之心,覺得人和自己一樣可憐。
許氏也是個苦命人,家中原本四口人,可是十幾年前老皇帝不做人,強征壯丁,家中兄長不去的話,那就隻能讓年邁的老父親去了。
可父親年老病弱,去了那就肯定是回不來的,隻好賭一把叫身強體壯的兄長許風去,也許還會有全家團聚的一日。
哪裏知道,許風這一走就是數十年。為了撐起許家,許氏一個女子硬是求了村中的赤腳郎中,學了幾手本事,這才勉強活下來。
大概許氏真的命硬,接連送走了師父和雙親,就連身強力壯的丈夫也在成婚後幾年遭了災去世了,隻留下許氏和兒子洪如柏兩人相依為命。
村裏一開始也有些嘀嘀咕咕的,可是誰叫村中隻有許氏這個郎中呢,且許氏的兒子頗有天賦,年紀輕輕就是童生了。村中長久下來才肯接受這麼個女郎中。
直到前幾年,上山采藥的時候,被一個野孩子救下,並讓孩子隨了自己的姓氏,給人取名字叫許阿寶,成了他們許家人,成了洪如柏的弟弟。
可惜天不假年,沒過幾年,許氏也走了。
村中隻留下洪如柏和許阿寶兩人。
洪如柏從母親許氏那裏學到了不少,人也識字,雖然隻是童生,可是誰說這人不會有成秀才的那天?因此村中還是有不少人中意洪如柏,希望將女兒嫁過去的。
倒是洪如柏本人,他不同意,他直言要暫時沒有娶妻的打算,更言明他要在家中照顧弟弟許阿寶到人成年了。才會去考慮成家一事。
如此一出,叫許多人打消了念頭。
除了。。。村長家中的掌上明珠。
永和村是個雜姓村子,裏頭的大姓分別是洪如柏所在的洪姓,許氏所在的許姓,以及村長所在的何姓。村長叫何福敬,年輕的時候也是讀過幾本書的,或許是因為當起了村長,這眼界越來越窄。
對洪姓和許姓的人也逐漸有了些心思。
得知女兒何巧心悅洪如柏的時候,何福敬心裏頭是敲鼓的,就算是他也得承認,洪如柏這個年輕人不錯,人如其名,是一個堅毅的人。憑著一口氣硬是將日子過了起來。
可是就在何福敬已經準備鬆口的時候,洪如柏也出事了。
在五天前,洪如柏被隔了四個村子遠的李家村請去給當地的一位頗有名望的長輩看病。人老了本就容易生病,加之都是農戶出身,小病小痛的哪個不是硬抗過去的?且常年勞作下來,身體也就更加差勁了。
洪如柏甚至用上了參片都回天乏術了。
生死之事本也非人力能回轉的,更何況洪如柏已經盡力了,可是李家村的人不認,還有那總愛無事生非的小輩出來鬧事,硬是說人是被洪如柏給治死的。
洪如柏到底是個年輕人,沒有看出這是李家村合起夥來在鬧事呢!後來出麵的李家村村長看似是在主持公道,可是字字句句都在維護自己村裏的人。
掰扯了許久,那人參被扣下了,洪如柏這才回到了永和村,本就因為沒有救回那李老頭,心裏正在愧疚呢,還被這樣一鬧,又一個人走回了村子。
精神上已經有些萎靡了。
哪裏知道,沒幾日就傳來消息,李家村將洪如柏那半截人參賣給了醫館去了,那李家老頭早就撐不下去了,據說那李家老頭正是被那日鬧事的混小子給氣的病倒的。
那混小子是李老頭的侄孫子,合該成李老頭一句叔祖父的,結果誰知道竟然和村中的一個已婚婦人偷。情,這才活生生的把老頭子給氣的半死不活。
結果他們將過錯推給洪如柏也就罷了,還坑走了洪如柏家中的人參。
也將洪如柏給起的一病不起。
何福敬得知此事之後,心裏頭對原先同意的事情,又開始了敲鼓。
誰知道,何巧得知了這些事,更是吵著鬧著硬要去照顧生病的洪如柏,可是洪如柏身邊跟著一個狗皮膏藥似的許阿寶。
何福敬想到白白嫩嫩的許阿寶心裏冒出了一些想法。
——
許阿寶是個小笨蛋,不過這幾年跟在洪如柏和許氏身邊,也學到了一點點,看著滿頭冷汗的哥哥,隻知道他的如柏哥哥在不舒服,可具體如何處理他也不會。隻知道拿下自己平時用來擦臉的毛巾。
用水舀子從缸裏辛辛苦苦的舀了一碗水,裝進了自己的洗臉盆裏頭。
哥哥和娘親都是愛幹淨的。所以家中的每一個盆,每一個碗是用來做什麼的都是有自己的去處的,許阿寶學了好久才記住。
他的手勁不夠,毛巾也擰的不夠幹,搭在了洪如柏的額頭上,水淋了洪如柏半張臉。
“擦擦汗,哥哥快快好。”許阿寶嘀嘀咕咕的。
看著床上的哥哥在抖,還以為人家冷,動作利落的脫掉了鞋子,掀開被子就往床上鑽。
動作嫻熟的鑽進了洪如柏的懷裏,“阿寶不鬧著吃糖葫蘆了,哥哥快起來吧。”
“哥哥,阿寶以後不鬧著哥哥讀書了。”
“哥哥呀,阿寶好想你呀,也好像娘親呀,你什麼時候帶我去見娘親呀?”
許阿寶本來就是一個小話癆,平時還有洪如柏偶然會給人些回應,現在人病著,醒不過來,許阿寶別提有多委屈了。
——
人那裏知道,洪如柏在顫抖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他正在夢魘裏。
在夢境裏,這一切正在經曆著,隻是有些許不同。
這一病就是十天半個月的,這期間一直昏昏沉沉的,時而清醒時而昏睡著。這期間村長何福敬更是仗著村長的身份,擅自做主給許阿寶安排了婚事。
這世間存在著契兄契弟這一種關係,其實就是娶男妻,不過為了明麵上好聽,便用契兄契弟相互稱呼,隻是結契並不是什麼好事,於名聲不好,在官府那邊也得不到認可。
所以除非是實在窮苦的地區,否則幾乎不會給家中男子結契,也幾乎不會送家中男子出去結契。
而且有一些有錢有權有勢有這些癖好的,自然是無所顧忌。
許阿寶的情況,永和村人盡皆知,因此洪如柏從未想過要給人娶妻,這樣的行為無異於是在推一個無辜女子進火坑。洪如柏的打算也簡單,便是多賺些錢,替人攢下一筆今後的養老錢。以免此後孤苦。
可誰知道何福敬給人安排的親事正是如此,結契兄的那一方他們也都認識,是村長媳婦娘家的親戚,一個叫張大誌的家夥。
可那人是一個混子,成天就知道招貓逗狗的,村子裏不少小媳婦和姑娘被人調戲過,許阿寶因為長得白淨,人也乖巧,也曾經被張大誌調戲過。
洪如柏是不喜歡那個人的,隻是他在病中,自己都顧不上了,村長更拿著雞毛當令箭,給兩人安排了。
等到一個多月之後,洪如柏好不容易逐漸康複了才知道了這件事。
這期間村中還發生了一件事。
永和村中不止有洪如柏一個讀書人,還有另一個讀書人,叫軒書朋。
此人在洪如柏生病之際曾經找上門過,言明自己在山上的時候無意中救下一個人,希望洪如柏去救命。洪如柏自己都在病中,那裏顧得上啊。
此是自然不成。
後來他們如何了,洪如柏並不知道,他隻是聽說了幾耳朵,軒書朋遇上了自己的親人和他們一起走了,至於軒書朋說的救下的人村中似乎無人知道。
軒書朋一家本就是因為逃難來到的永和村。會有親人找上門也是正常。好不容易恢複過來的洪如柏也並沒有把那些事情放在心上,他心裏隻有自己的弟弟許阿寶。
找上了村長想要許阿寶的下落。並問清楚村長為什麼要將許阿寶和張大誌那樣的人結契。
村長也是有理由的,左右不過是擔心何必熬不過去,許阿寶一個人孤苦,加上許阿寶是個傻子,結契是最好的路子,加上他媳婦那個外甥是真的喜歡許阿寶,也跟他們保證過會照顧好許阿寶。
他們這才同意的這件事。
更恬不知恥地說許阿寶是同意的,且他也喜歡張大誌。
這話不是胡說嗎?許阿寶那個小呆瓜那裏知道什麼是喜歡啊!
洪如柏當然不相信啊,這個話騙騙村子裏那些人也就算了,他那裏會相信啊。不管不顧那些長輩們的勸說,硬是跑去了村長媳婦娘家村子,找到了張大誌。
張大誌正抱著一個不知道哪裏來的女人喝著酒,喝的人迷迷糊糊的。
洪如柏將張大誌的幾間茅草屋子翻了個遍,都沒有找到許阿寶的蹤跡,憤怒的找到張大誌,一把抓著張大誌的衣領子質問著。
“張大誌!我弟弟呢!許阿寶呢!”
張大誌一時之間還真沒有認出人來,他又喝的迷糊,腦袋裏都是漿糊了,那裏認得出來麵前的人啊。
還是張大誌身邊的女人開口了,不過那個話難聽的很,衝上前去,抓著洪如柏的手臂,一邊叫罵著一邊拖拽著:“你在做什麼!快放開我當家的!”
“許阿寶那個小賤人早就被賣給人伢子了!”
“你要找人就去找人伢子!找我當家的做什麼呀!”
“快放開!你真當我梅花村沒有人了嘛!”
說著,又瞄到外頭有人走來看熱鬧了,立馬扯開嗓子叫喊著:“你們是死。人嘛!眼睜睜的看著村子裏人被外人欺負啊!快去找村長啊!”
聽到許阿寶被賣了,洪如柏自然氣惱地厲害,一把推開了那說話的婦人,接著把人按在了地上,拳頭一下下的落在了張大誌頭上。
“你這個人。渣!快說!把許阿寶賣給了那個人伢子?”
清水縣裏做這個買賣的伢子不少,可有幾個做的都是黑心買賣。洪如柏壓根不敢去想如果許阿寶落到那幾個黑心人伢子手中會被怎麼樣對待。
“啊!!打人了!打人了!!當家的!”
“你們還看熱鬧!沒看到我當家的要被打死了嘛?”
“老天啊!外村人欺負到村子裏來了啊!”
幾拳下去,連帶著女人的爭吵嘶吼,把張大誌給打醒了,吵醒了。
看到是洪如柏,張大誌哈哈大笑了起來,“你家弟弟,白白嫩嫩的,跟豆腐似的。”
“你!”抓住了張大誌的衣領子,把人給提了起來,洪如柏的眼裏都是火氣。
“哈哈哈哈哈哈,你弟弟討喜,人家人伢子可給麵子了,整整賣了我五十兩銀子呢!”
張大誌不喜歡洪如柏,總覺得這個人做作的厲害。張大誌仗著有一個村長姑丈,經常在永和村裏為非作歹的,而永和村裏人人都會看在村長的麵上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唯獨這個家夥,不給麵子也就罷了,還敢來說教自己!
張大誌當時就想著一定要給人一些教訓。至於許阿寶他雖然是被這些恩怨給牽連的,可是張大誌最開始的時候是真的有幾分喜歡。
當然了,這喜歡也隻是基於許阿寶的皮囊和被人壞了好事的心情。
當然不可能會真的娶許阿寶,最後還不是找了一個女人。
而且許阿寶落到他手中之後,一開始還是能給點好臉色的,可是許阿寶嬌氣,還一直吵著鬧著要去找洪如柏,他想要享受享受,還被許阿寶惡狠狠的咬了一口,身上也被抓傷了好幾個地方。
這不就厭棄了,沒幾天就把人給賣給了人伢子。具體賣個了那個他也不在乎,隻要出價高,他就選那個。
洪如柏對待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弟弟是真的好,這其中當然包括這許氏臨走前的叮囑,同時也包含著洪如柏的心善。
隻是洪如柏的善心落在其他人眼中那就是另一個意思了。
“洪如柏!你怎麼關心一個沒關係的弟弟做什麼!你不會也。。。”
“你!混蛋!”
說著,拳頭再次落到了張大誌的頭上。
這件事最後如何結束的呢?
他們農戶人家是契兄弟的,這件事還是村長做的媒,肯定沒有人願意站在洪如柏那邊去的。洪如柏還實打實的把人給打傷了。這件事不管怎麼說,洪如柏都沒有道理。
最後還叫洪如柏給人賠錢。
原本因為生病就沒有怎麼賺錢的洪如柏這下子家底就更加薄了,洪如柏冷眼看著那群人。
他想不通,為什麼這群人這樣的絕情,明明大家都是一個村子裏的人,確可以冷眼看著許阿寶一個無辜人被這樣對待。
他們一家,不僅是已經去世的許氏等人,就連被賣掉的許阿寶都是良善的人。
而最後良善的人就要被人這樣欺負嘛?
洪如柏想不明白,咽不下這口氣,便把村子裏的田地都買了,又開始給村中的富農做佃農賺錢,哽這一口氣打算著多掙些錢到時候去把許阿寶給贖回來。
這叫原本打算好了將女兒嫁過去的何福敬又變心了,當當機立斷地給女兒安排了其他的婚事。
哪裏知道,風雲突變。皇帝昏庸無能,太子年幼不抗事,攝政王樂正弘雲謀反,這一下子就打亂了洪如柏的計劃。
他們村子遠,得到消息的時候,外頭已經亂的不像樣了。
洪如柏當即決定要去一趟鎮上,不管能不能都要去找找看許阿寶。
卻沒有想到,樂正弘雲來到了村子裏,他是來找軒書朋的,他正是當初被軒書朋救下的人。而他找過來也不是來報恩的,不知道軒書朋是怎麼和樂正弘雲說村子的事情的,總之,樂正弘雲絲毫不給麵子,直接一把火燒掉了村子。
更把洪如柏給抓到了跟前。
樂正弘雲說自己最恨的就是他了。
洪如柏是要逃跑的,可他沒有跑成功,還被好一頓收拾,血肉模糊的,整個人如同喪家之犬一樣的趴在地上。
聞言,費力地抬起頭,迎著陽光看著這個騎在寶駒上,氣宇軒昂,衣著不凡的高大男子,搞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恨他?他們可連麵都沒有見過啊!為什麼要恨他。
“若非你當初貪圖錢財,要走了本王身上全部的銀錢,還不肯給本王醫治,本王何至於此。”
洪如柏這才看到,這位王爺的右手隻剩下空空蕩蕩的袖子了。
所以。。。樂正弘雲是覺得自己貪汙了錢財缺冷眼看著他險些病死嘛!?
多可笑了,洪如柏從來沒有見過那些錢財,甚至那個時候的他還正病著,哪裏有那個精力去給人治療啊。
洪如柏現在沒有力氣給自己辯解,而他心裏頭是恨得,恨何福敬的絕情,恨張大誌的惡心,也很自己沒用。
再也找不回許阿寶了。
閉上眼睛,等待著死亡的降臨。他隻覺得可惜,明明在出事前,他答應好了許阿寶要給人買兩根糖葫蘆的,到現在都還沒有實現。
阿寶,哥哥對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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