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離情緣

正文  一百七十九逃離第五隔離病區（二十九）

章節字數：4263  更新時間：25-03-01 13:39

    她的養父本來是個做過牢的，他沒有工作，也找不到什麼好的工作，全賴她的養母賣孩子賺錢，可養母走了，一家子人失去了生活來源，他又嗜賭好酒，家裏很快就入不敷出，他沒奈何隻好重操舊業，他是個扒手，坐牢也是因為扒人家的錢包被抓了，可是，這年頭人們都很少帶現錢，基本都是網上支付，或者靠著貢獻分兌換商品，他這個扒手出獄後，早跟時代脫節，也根本就沒有用武之地，更無法賺取貢獻分。

    也多虧他的兄弟姐妹看他們一家子可憐，經常接濟他們，但這個沒出息的惡棍，卻把親戚借給他的錢都拿去買酒或者賭博，還欠了很多的高利貸。

    姐弟倆常常都會聽到高利貸的人找上門來，逼他們還錢，養父還不上，就帶著他們東躲西藏，更糟糕的是，那個男人對高利貸的惡人害怕得跟個軟蛋一樣慫，卻對姐弟倆非打即罵。

    尤其是對喬薇薇，喝醉了的男人下手很狠，很重，一下一下地扇她耳光，踢她肚子，有次還把她的肋骨都踢斷了好幾根，喬薇薇求助過社區領導，求助過警察，可是，沒用，頂多養父被關幾天就又被放出來了。

    有次，喬薇薇被他逼著下堰塘捉魚，好給他做下酒菜，那次，她感覺堰塘裏好冷，隻有六歲的她踩下去水都似乎都沒到咽喉處，全是泥巴和水，裏麵的魚就像是死人的肢體那麼滑，在她的周圍遊來遊去，卻又很難抓到。

    喬薇薇人小，根本抓不夠養父滿意的魚，她明白的，養父就是想在堰塘裏淹死她這個沒有用處的，隻會浪費糧食的小崽子。

    弟弟那時還小，但小小的他也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他很害怕，經常躲在姐姐的背後，有時候看姐姐被打狠了，快要昏倒了，他才敢站起來，顫巍巍地抱著爸爸的腿，讓他別打姐姐了，可喝醉了酒的男人這會兒卻是六親不認，連他一起狠狠地打。

    直到男人打累了，去睡覺了，弟弟隻能軟弱地抱著姐姐哭。

    那次以後，弟弟就特別怕那個男人，看到姐姐挨打，他隻能躲起來，抱著頭瑟瑟發抖。

    後來，他們漸漸長大，弟弟可以去上學了，但成績很好，很聰明的喬薇薇卻被迫輟學了，因為男人要她去打工去賺錢，可是那些打工的地方沒有人敢收一個童工。

    弟弟繳不起學費的時候，男人就逼著喬薇薇去賣血，後來還聽說有人在黑市賣腎，一個腎可以賣很多錢，男人又逼她去賣腎。

    後來，弟弟長高了，稍微長大了一些，但喬薇薇的個子還是沒長，因為有一年，弟弟發了高燒，快要死了，喬薇薇想不到任何辦法，唯一可以救弟弟的人，他們的養父卻一晚上都沒有回來，在喬薇薇最恐慌，最無奈的時候，她第一次遇上了白雪皇後，他就像是安徒生童話裏的那個漂亮又有蠱惑力的惡魔一樣，誘惑她，讓她跟他走，喬薇薇是很想跟他走的，但看了發燒發得快要死去的弟弟，她求白雪皇後救弟弟，白雪皇後說救弟弟是要付出一定代價的。

    她問白雪皇後，要付出什麼代價。

    白雪皇後的眼睛狡黠地眨了眨，說她可以付出自己的時間。

    於是，她爽快地付出了自己的時間，白雪皇後就把她的時間凝固在了八歲的時候，也就是說，她再也無法長大了。

    無法長大的她，成為了村民眼裏的怪物，加上她又是瞎子，村民又怕她，又歧視她，養父更是把她當成了眼中釘，打得更狠，恨不得打死她。

    在弟弟不在的，上學期間，喬薇薇就躲在雞棚裏或者豬圈裏，和動物待在一起，或者藏在壁櫥和床底下，防止那個男人不知道遇到什麼惱怒的事的時候會滿屋子找她出來打她。

    大部分時候，她藏得好不被發現，就還好，但她必須時刻保持警惕，不然就會被那個男人抓到摔到地上，用沾滿水的竹條鞭打她，或者扯到堰塘裏抓魚。

    喬薇薇記得自己躲在屋子裏所有見不得光的的地方，靜靜地抱著自己的膝蓋，數著時間的流逝，等著弟弟放學回來，她感受著鄉村裏的夜幕來臨時的冷意，從皮膚移植浸染到她的心底。

    有時候她會控製不住地大哭，或者淒厲地慘叫，像那些人嘴裏的瘋子，怪物或者神經病一樣，打著那些和她關在一起的動物，好像這樣就能發泄她心中的那些無法排遣的怨恨和痛苦。

    她永遠不敢讓弟弟看到她的這一麵，在弟弟麵前，她永遠是溫順的，柔弱的，可憐的，天真爛漫的，什麼都不知道，什麼時候都會對著放學回來的弟弟仰著頭甜甜地笑。

    哪怕是她剛剛從掙紮了一下午滿是淤泥的堰塘裏奄奄一息地爬起來，哪怕她十分鍾前還瘋狂地叫著差點掐死了一隻鵝。

    弟弟知道姐姐付出了什麼，因為弟弟看到過姐姐跟那個漂亮的，像是從冰雪國走出來的白雪皇後的交易，弟弟很想彌補她，也很想保護自己的姐姐。

    可是弟弟很軟弱，很膽小，從來不敢麵對她。

    她記得有天，她躲在床底下和壁櫥裏逃避那個男人醉酒後的毆打，那個男人-----她已經不會像來養父家裏那樣叫他“爸爸”，而是仇恨地，鄙夷地叫他“那個男人，那個畜生”，不知道遇上了什麼事情，火氣特別的大，翻箱倒櫃地找了她半天，都沒有找到，一直等到弟弟喬桑放學回來，那個男人還在不依不饒地找她。

    碗筷碎裂的聲音在地上噼啪作響，喬薇薇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連呼吸都不敢大聲，她屏住呼吸，聆聽那個男人對她的辱罵。

    “媽的，這小婊子越來越會躲了!我他媽想找點東西來打發一下時間都找不到，喬桑，你給老子滾過來!”

    然後是一聲清脆的巴掌聲，男孩壓抑的哭聲害怕地響起，那個男人罵罵咧咧地咕嚕咕嚕地灌了兩口酒，那大口喝酒的聲音似乎也從喬薇薇的耳朵灌了下去，她的呼吸聲急促了起來，嘴裏開始泛起一股讓她暈眩的苦澀味道。

    然後是流程般地，喝了酒之後的，壯碩的，中年人的手腳摔打在喬桑的背上的那種毆打聲，發泄地響起，很快就在喬桑顫抖的哭泣聲裏停了下來。

    “媽的。”那個男人醉醺醺地罵道，“操，你是我們老喬家唯一的根，老子也不想打你，但老子喝醉了之後手癢，小賤種又不在，她這個小崽子可會躲了，隻在你在的時候出來，老子裝你的聲音騙她出來……嗝，她都不出來……”

    “去!”那個男人口齒不清地踢了喬桑一腳，“你去把那個小賤種騙出來，老子就不打你了!”

    喬薇薇等了很久很久，等到她以為天都亮了，然後她聽到了喬桑帶著哭腔和顫抖的聲音響起：“姐姐，我回來了，你……出來一下，好不好？”

    “你出來一下行嗎，姐姐？外麵，外麵爸爸已經走了，你出來吧!沒有人會打你了!”

    喬薇薇靜了很久很久，那些聲音在她靈敏的，帶著泥垢的耳朵裏暈成一片讓她聽不懂的耳鳴，她聽到了那個男人的呼吸，分明是喬桑在騙她，男人根本就沒有走，然後她還是從藏了一整天的，喬桑的床下，發著抖鑽了出來。

    男人扯著她的頭發，獰笑著，把她往地上摔打，帶著爽快和酒氣的巴掌落到她身上，他用拇指粗細的藤條抽在蜷縮在地上的喬薇薇的身上，用腳踹著喬薇薇柔軟的腹部，每落下一次，站在旁邊的喬桑都會閉著眼睛顫抖一下。

    但喬桑不敢上前，隻是懦弱地靠在牆角，閉著眼睛沉默地等待著這一場酷刑的結束。

    在酷刑結束之後，喬桑抱著奄奄一息的喬薇薇大哭，說他一定會帶她出去的，等到他考上好大學，就一定帶她出去。

    他勸她，你再幫我承受幾次，薇薇姐姐，很快了，我一定帶你出去，很快了，很快了。

    而喬薇薇隻是茫然地睜著看不見的眼睛，聽著耳邊這個和那個男人漸漸變得相似的，弟弟的聲音，她的手指蜷了蜷，又緩緩地落了下去。

    她知道喬桑所承諾的根本不會實現，她的地獄也永遠不會結束。

    她的弟弟是個徹頭徹尾的，懦弱的刺殺者，連武器都沒有傷害別人的能力。

    但她一輩子得到過的，最好的東西，也就隻有這麼一個弟弟。

    背叛和懷疑，本來就是天生的一對姐弟。

    喬薇薇靜靜地看著皮小南：“你也有過這種時候吧，當一個滿口謊話的懦夫騙子突然開始對你好的時候，你會反複地，反複地去想，他究竟有什麼目的……”

    “……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他們給你的這種無緣無故地，沒有由來的好就像是蠍子漂亮的毒尾巴，蜜蜂帶著蜜的針，你吞下口的時候，時時刻刻都在想著這毒這針，什麼時候會刺破你的心髒和胸膛，他到底是為了什麼對你好的？他會不會背叛你？”

    “你對你的投資人，那個滿口謊話的騙子不也是這樣的嗎？皮小南，在他昨晚真的願意為你死之前，你真的相信過他給你的好嗎？”

    “你在這個過程中，不也一直在試探嗎？”

    祁願抿了抿嘴唇，他沒有回答喬薇薇的這個問題。

    喬薇薇嗤笑了一聲：“你和我是一樣的，都是生來不相信任何人的類型，我也是不斷地重複著這個試探的過程，但我沒有你那麼幸運，你的投資人是真的在對你好，因為他是另一個你，對嗎？”

    祁願愣了一下，不過，其實這並不難猜，因為，在這個第五隔離病區裏，他們這些小孩都不過是別人的克隆體罷了，隻不過，他是例外的存在，是另一個時間線上被拉來的謝餘。

    喬薇薇頓了頓，呼吸聲漸漸變得微弱，語氣迷茫：“我永遠不可能知道我的弟弟他在想些什麼，因為我不是他，他是一個擁有著那個男人血緣的家夥，他擁有著和那個虎口薄上的父親一樣的聲音，我永遠停止不了懷疑他，每一天，我聽到他的聲音，我都忍不住那種恨意，但在他微笑著喊我姐姐的時候，對我好的時候，我又會控製不住地想-----他要是能多活一會兒，和我多待一會兒就好了……”

    “……就算他做出過背叛我，出賣我給那個男人的事情，但他要是能一直那樣笑著，做我的弟弟就好了。”喬薇薇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她好像在回憶著什麼，“這個世上就隻有這個人，隻有這個帶我逃離這一切的人，隻有他，是不一樣的。”

    “可為什麼呢？就算我努力過千百次，想要去相信他，無論他怎麼對我許諾，但我真的控製不住我自己去懷疑他，就像他控製不住自己背叛我是一樣的。”

    “……就算他前一天痛苦發誓不再哄我出來，說這是最後一次，但第二天隻要那個戶口簿上的父親，那個男人一開始打他，他就開始到處找我，哭著求我出來，等我終於出來了，我的弟弟，小時候那麼可愛的弟弟，就會顫抖著牽著我的手，把我送到那個男人的手下打……”

    喬薇薇記得，等她終於無法忍受那無止境的痛苦與折磨，期望一次又一次地落空之後，在白雪皇後再一次出現在她的麵前的時候，向她再一次伸出橄欖枝的時候，她心動了。她曾經想過跟著她離開這兒，離開那個給過她希望，又背叛過她的弟弟，可是，她終究還是放不下。

    再後來，一場可怕的瘟疫席卷全球，也讓喬薇薇得到了解脫苦難的機會。

    男人終於因為感染瘟疫沒錢治療，連轉化為感染物的機會都沒有，直接死在了臭水溝裏，而她和弟弟都成為了覺醒者，弟弟被官方覺醒者組織選中，成為了特別行動隊的一員，他那時還天真地跟她說：“姐姐，你相信我吧，我再也不會讓你受苦了。”

    然而，背叛和懷疑讓喬薇薇不敢再相信他，相信任何人了，她最後做出了選擇，握住了白雪皇後最後伸向她的橄欖枝……

    喬薇薇露出那種違和感很強，像是被她自己訓練了千百次的柔順女孩兒特有的微笑：“我們都不能確認另一個對我們很重要的人會不會背叛自己，所以隻有徹底地利用對方，確保對方不會背叛你才是最好的選擇，看你現在在做的事情，你和我的選擇也是一樣的，不是嗎，皮小南？”

    “不，我和你不一樣。”皮小南很平淡地反駁了喬薇薇，“我選擇了被他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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