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95 更新時間：24-08-02 10:49
廢棄工廠內部。
隔了很久，才有人極為輕微，極為小心地舉起顫抖的，枯萎得隻剩下白骨的手，十分小聲地詢問：“……謝醫生，您真的會是一個好廠長嗎？”
這個提問的女人是一個身體腐爛了小半截的女人，她的臉隻有額角枯萎了，懷裏還抱著一個雙腳枯萎了，看起來隻有幾個月大的小嬰兒。
這小嬰兒奄奄一息地蜷縮在她的懷裏，吮吸著要枯萎不枯萎的大拇指，純淨而溜圓的黑色眼睛裏是兩朵和這個小嬰兒年紀完全不符的，衰老枯敗的玫瑰花。
那個抱著小嬰兒的女人用盛放了同樣快要枯萎的眼睛，含著眼淚，眨也不眨地看著謝餘，聲音哽咽：“……如果您成為了廠廠，您會一直是個願意幫助我們的好心人嗎？”
“不會。”謝餘回複得很直白，“很大概率不會，現在這樣說隻是為了騙你們為我工作而已，就和之前那個推廣玫瑰香水的廠長一樣。”
下麵一靜，謝餘的這句話落入下麵的流民驚愕的眼神中，就像是一滴水滴入了油鍋裏一般炸起了鍋來。
流民們握緊了拳頭站了起來，他們的胸膛劇烈起伏，惡狠狠地瞪視著謝餘，原本懷有一絲微弱希望的眼神變得憤怒又死寂無光，還有人麻木地耷拉下了頭，似乎早已經料到了這個結局。
剛剛提問謝餘的那個年輕媽媽虛弱地放下了手，她捂著臉隱忍而小聲地哭泣了起來，嘴裏似乎在念叨孩子的名字。
但他們之中，依然沒有人衝上來攻擊謝餘。
------因為就算謝餘把自己惡劣的意圖這樣直白地攤開，謝餘也是他們和絕望一樣的最後希望。
隻要能短暫地躲開玫瑰香水跗骨而生的癮，無助的流民隻能被掌握源頭的人挾裹，被迫墮落進入更深的地獄。
謝餘眼神散漫地在下麵的流民因為他的話出現各種情緒的臉上掃過。
他原本是可以用那剛剛那個理由騙到這些走投無路的流民的。
你看，就算他現在告訴他們他在騙他們，他們也會自欺欺人地跟他走，為他免費工作，隻為了一口虛如飄渺的香氣。。
隻要香水存在，這種惡性循環一定存在，當平民開始寄希望於用“好人來當廠長”這種思維讓所有人得到幸福，這本身就在代表其他的東西都沒有辦法來約束罪惡了------
-----如果用道德來約束利益，隻會讓利益用道德的形式來呈現。
謝餘一直都不喜歡香水，他實際上沒有什麼可以喜歡的東西，他喜歡的早就在多年前就已經失去了，這個世界對於他來說，沒有多大的意義，什麼奢侈品，什麼香水，甚至於人們趨之若鶩的金錢權力，對於他都沒有多大的誘惑力，就算他靠著這些流民獲得再多的香水，也隻不過是象征一種精神層麵上居高臨下的優越感。
謝餘更是對這種“優越感”沒有任何感覺。
所以，他從一開始知道這個裏世界，知道這個玫瑰香水工廠裏的香水所包含的意義，他就打算要終結這種香水，這種世界的存在。
“你們不能寄希望於我是個好人，我不是什麼特別好的人，或者說，到了那種時候，隻要玫瑰香水存在，誰做廠長都不會是什麼好人。”
謝餘垂眸無波無瀾地看著下麵的流民，語調是一如既往地平靜淡漠，“但是如果我說，讓我成為廠長，我有辦法讓玫瑰香水消失，讓你們都不再繼續枯萎，你們願意幫助我麼？”
台下的流民緩緩地，不可置信地，抬起了頭，一雙雙被玫瑰植入的眼球中倒映著謝餘沒有什麼情緒的臉。
“你們幫我當上廠長，我幫你們終結枯萎的命運。”謝餘說，“這並不是什麼無償的幫助，而是一筆等價的交易，你們做嗎？”
年輕的媽媽流著淚，第一個站了起來，她舉著孩子語無倫次地問：“真的嗎？謝餘先生，你真的有辦法終結我們，終結我孩子的枯萎？”
謝餘微笑起來，他的右眼裏的玫瑰盛放了第六瓣，眼眶邊沿的皸裂深可見骨，“如果做不到，我也會枯萎。”
“我把我得到的香水大部分都給你們了，你們可以監督我一直這樣做，但如果我找不到緩解的方法，我會第一個枯萎，這樣你們願意相信我了嗎？”
短暫的，落針可聞的寂靜。
這個媽媽緊緊地抱著孩子，低下頭，雙唇顫抖地痛哭出聲：“謝謝你!謝謝你!”
廢棄的工廠裏莫名興奮地喧嘩起來。
流民們舉起了集裝箱上的謝餘向上拋，他們眼中的玫瑰，就像是要熄滅的火光一般，微弱卻又堅定地燃燒著。
玫瑰花田旁。
哼哧哼哧地征收了一大堆“絕美幻想”玫瑰的莊凡累得氣喘籲籲，坐在地上喝著體力恢複劑。
這個什麼垃圾玫瑰，居然隻能人為搬運，連自己費盡心力購買的空間道具，都沒有辦法收進去!
他一個人弄了三個小時，才征收夠七百二十公斤的“絕美幻想”玫瑰-----除去他們兩天的任務480KG處理，還能餘下來240KG用來兌換四瓶中級香水。
莊凡剛剛查了工資單，中級玫瑰香水指的是濃度為50％-80％的香水，可持香12個小時，持香時效翻了三番!
如果他們能換到這麼多中級香水，那就能讓更多的流民清醒地加入他們了。
但前提是，他們能處理完這麼多“絕美幻想”玫瑰。
莊凡喝完傳染病防治中心事先就為他們提供的體力恢複劑，一擦嘴巴站起來，回頭就看到他身後站了不少的流民，而謝餘就站在這些流民的前麵。
這些形容狼狽的流民縮在謝餘的身後，略有些拘謹地弓起身子，向莊凡點了點頭。
這些流民對莊凡這樣在玫瑰工廠裏工作的員工有著天然的敬畏感。
“這些是我找來的對加工員工作比較了解的流民。”謝餘轉過身子，讓出他背後的流民，“他們當中有一部分是在玫瑰香水工廠工作過，被排擠下崗的加工員。”
在謝餘的眼神示意下，他背後瑟縮的流民鼓起勇氣，站到了前麵，蹲下來開始處理地上的玫瑰。
這些人手腳利索，幹活的速度很快，一旦進入工作狀態之後，就全神貫注，剛開始還會避開謝餘和莊凡，後來就漸漸自在了起來。
堆成小山的玫瑰在他們的快速分揀下被平鋪成適合晾曬的一片。
這些經過高強度工作訓練和打磨的下崗工人完全不是謝餘和莊凡這種新手可以比擬的，他們無法靠著獵殺流民搶奪玫瑰晉升，是純靠工作效率晉升的，因此他們的手工工作速度很快，一些很熟練的加工員篩檢速度和機械是不分上下的。
莊凡一開始還準備加入流民篩選的隊伍一起工作，後來他發現自己加入之後隻會讓這些流民變得畏手畏腳，生怕自己的髒手碰到了他，反而會打斷他們自己的工作節奏，莊凡才不得不退出。
而謝餘從領回流民之後，就坐在遠離玫瑰花的地方，優哉遊哉地休息，並沒有試圖加入。
莊凡看到謝餘這樣，並沒有開口嘲諷他偷懶，而是心情複雜，有點想歎氣。
謝餘把香水大部分分給了平民和他使用，他的確需要遠離“絕美幻想”玫瑰這樣的感染物，不然會讓自己的病變度升高的。在這個隻能用香水來回複他們的精神值的裏世界裏，謝餘這麼做是要承擔巨大的風險的。
雖然他本人似乎並不覺得這麼做有什麼損失。
在玫瑰分揀完之後，這些流民帶著謝餘找到了一個，當初他們經常晾曬玫瑰，采光還不錯的隱藏地點，把玫瑰整齊地鋪展開，向謝餘他們點了點頭，說如果第二天有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會再過來就離開了。
畢竟長期和玫瑰待在一起，也會讓他們的香水失效更快。
“晾曬需要十二個小時的日曬，十二個小時的月曬。”莊凡看了一眼時間，“我們這邊晾曬完要等到第二天中午了，應該和其他人稱重的時間是岔開的。”
“但我估計他們會等你。”莊凡說，“尤其是那個米迦勒。”
“讓他們抓到我。”謝餘微笑著說，他看了一眼最後一個沒有走的流民，那個小女孩的父親，他的名字叫成愷，末世前是一名優秀的特種兵，現在則是一名覺醒者，雖然他被玫瑰感染到一度喪失了神智，但現在差不多清醒過來，他的天賦異能是裂變和格鬥專精，“但又舍不得殺我。”謝餘自信滿滿地說。
第二天中午，玫瑰花田北門入口稱重點。
已經稱重完畢的米迦勒一行人抱著雙臂守在稱重點旁邊，趙一非提著麻袋隨意斜靠在入口處，他似乎徹夜未眠，眼下還有一些不明顯的青黑，但看起來精神還好。
趙一非的“絕美幻想”玫瑰還在稱重，但給他沉重的加工員臉色已經隱隱有些僵硬了。
為了控製誤差，玫瑰稱重5KG一次，稱重的加工員腳邊已經堆起一堆已經稱過的“絕美幻想”玫瑰了。
“715KG，720KG，735KG……”加工員深吸一口氣，看向了趙一非：“你確定一次要稱重這麼多？如果你後續的晾曬和烘幹做不完，浪費發黴的玫瑰太多，你是會被罰款的。”
趙一非把自己手邊的最後一個麻袋遞給稱重的加工員，語氣不冷不熱：“不會浪費的，稱吧。”
米迦勒和寧林他們神色複雜裏還透著點心酸-----他們幾個人還用了技能，曬出來的玫瑰也就比趙一非和李鐵兩個人多了個100KG……
這個人到底是幹什麼的？他是覺醒者麼？他的天賦異能究竟是什麼？專業養殖玫瑰的麼？為什麼對這些東西這麼熟悉？而且，在他們所熟知的覺醒者組織，或者是傳染病防治中心的覺醒者戰士榜單裏也沒有聽說這樣的人，簡直就像是憑空鑽出來的？也不可能是剛覺醒天賦的人，不然他不可能這麼強的……
等到趙一非稱完，這個稱重的加工員還稱了其他幾個加工員收集而來的玫瑰，其他加工員在稱完曬幹的玫瑰之後就進入工廠，趕快進入下一步的烘幹和晾曬流程了。
而米迦勒和趙一非一行人，正如莊凡所說，雖然很早就稱完了，但都守在旁邊沒有離去。
他們目光凝定地看著玫瑰花田那邊，很明顯是在等還沒來稱重的謝餘那一組人。
米迦勒雖然不知道那天晚上讓他們白打工的是誰，但他直覺今天，那個可惡的家夥一定會來，他發誓，他絕對不會讓他活著離開這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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