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13 更新時間:24-07-21 09:57
帳篷裏隻有一張髒兮兮又油光發亮的床,半人寬,約成年人的長度,床沿搭了一張髒汙斑駁的毛線毯子。
莊凡本來是想讓力竭的謝餘在床上休息的,但謝餘嫌棄這裏肮髒的程度,不是很想睡這張床,更不想用那張毛線毯子。
莊凡想起了醫生普遍都有潔癖的毛病,也沒有勸阻,自己大喇喇地坐在床上,自己用毛毯隨意地墊了一下,就蜷縮在這張不大的毯子上麵睡著了。
他的右臉上還帶著觸須迸濺的血液,還沒擦就疲憊地闔上眼睡得鼾聲連連。
謝餘也很疲憊,他盤膝坐在帳篷的另一麵,精神值持續下降,病變度則持續上漲,加劇了謝餘的體力消耗,就好像在熬夜狀態下高強度,還不允許出任何錯誤地加班一樣,這讓謝餘的疲倦也加倍了。
他臉上的黑色裂紋往下凹陷了一部分,皮膚從謝餘的臉上分離出來,感覺想要掉落一樣。
睡夢中,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讓沉睡中的謝餘猛地蘇醒了過來,他看了一眼小床上縮成一團睡得正香的莊凡,又看了看緊閉的帳篷拉鏈,那上麵清晰地現出莊凡設定的“警局裏值班的警察”的時效還沒有過-----還剩下差不多一個小時。
那他差不多就睡了兩個小時。
帳篷外那些流民隨著天光漸亮,似乎已經不見了,吵醒謝餘的聲音也並不是從帳篷外傳來的,而是在帳篷內發出的。
謝餘的目光緩緩落在了莊凡睡的床的底部-----一種窸窸窣窣的,就像是什麼東西在緩慢地爬動的聲音清晰地從床底傳了出來,並且還越來越大聲。
還在熟睡的莊凡似乎也要被這個聲音吵醒了,他的眉頭皺了一下,翻了個身,謝餘走過去,拍了拍他,然而,莊凡卻隻是囈語了幾句,根本沒有醒來的跡象,或者說,他想醒來,可某種東西在壓製著他,不準他醒過來一樣。
莊凡使用的這個設定對於外麵的流民很有效用,而且,也隔絕除了自己和莊凡以外的其他闖入這個設定空間的生物,這個時候還能和他和莊凡出現在同一個空間的東西,要麼就不是活的生物,要麼就是這個生物有能力突破莊凡這個特別的設定空間。
那在這個裏世界裏,存在能夠破解莊凡的設定空間的高級別怪物,必定是高於他和莊凡的,說不定就是S級感染物,或者比S級更高維度的生命。
謝餘額頭上的汗珠吧嗒吧嗒地滴落下來。
他的手臂迅速地化作了食人花藤鞭,預防性地把鞭子擋在了自己的胸前,他的目光直接掃向了床底-----這個肮髒的小床底部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有,斷掉的半隻鉛筆,幾個用過的衛生紙團,一個破口的麻袋和一個用處不明,模樣優美的手模。
床底沒有任何活物的痕跡,又黑味道又大,看起來就是一個被很多工人寄宿過,還沒有怎麼打掃過的正常床底的樣子。
就好像謝餘剛剛聽到的聲音是他的幻覺,畢竟他目前的精神值的確已經低到快出現幻覺的界限了。
但謝餘依舊沒有收回目光,而是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床底,或者準確來說,是盯著床底那個看起來就像是某種玩具的手模。
謝餘認出了這隻完美的宛若黃金模型的雕刻出來的右手模型。
這是一隻他曾經死死握緊過,又主動鬆開了的右手。
這是他記憶深處,永遠無法忘懷的,那個可憐的孩子的手
他記得他好像是叫蘇鳶。
謝餘看著那隻手,他俯身鑽入漆黑的床底,試圖去夠這隻雪白的雕像手模,但在他即將摸到這隻手模的一瞬間,一根玫瑰似的藤條從床底鑽出,發出了謝餘剛剛聽到的,那種窸窸窣窣的爬動聲。
藤條在謝餘的跟前纏上了手模,似乎要把這隻手模拖入地底,謝餘用力前伸身體,甩出鞭子想要打開藤條,但藤條已經收縮著纏緊了手模,在手模被拖入地底的前一秒,謝餘抓住了它。
斷裂的冰冷右手雕像在謝餘的掌心內輕輕蜷動,似乎是回握了他一下,然後在謝餘的手上化作了散落的玫瑰花瓣,那些藤條也緩慢地潛入地底消失了。
雪白的斷手化作的零落的花瓣燃起磷火般淺藍色火焰,在謝餘的眼前化成了灰燼煙塵,徹底消散。
昏暗的床底什麼也沒有,這朦朧的一切倒映在謝餘空蕩漆黑的有著綻放的玫瑰的眼底,仿佛一場不知道有沒有發生過的幻覺。
謝餘剛剛並沒有觸摸到物體的真實觸感,他以為自己握緊了的斷手,隻是一個虛影。
除了一種似有若無的冰冷感殘留在他收攏的五指上,謝餘什麼都沒有感受到。
隔了好一會兒,莊凡才從夢魘中掙紮著醒過來,睡眼朦朧地揉著眼睛坐起來,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一低頭就看到了從床底剛剛鑽出來的謝餘,瞬間,他就被嚇醒了:“窩草!謝餘,你在做什麼啊?”
謝餘正慢慢地從床底退了出來,在他撐著床沿搖晃著抬起頭,和莊凡對視之後,莊凡頓時愣住了。
謝餘的神色有種罕見的迷離,就像是被什麼東西蠱惑帶走了靈魂的漂浮恍惚,而他眼中的玫瑰搖曳著盛放了第四瓣花瓣,右眼眶下的黑色裂紋加深,右眼下麵的那塊皮肉剝脫,有種搖搖欲墜的“凋落”質感。
“……謝餘,讓我給你檢測一下,你目前的精神值和病變度。”莊凡的嗓音莫名的幹澀。
謝餘詭異地靜默了一會兒,似乎才反應過來莊凡在和他說什麼,他聽話地伸出了手,由著莊凡把他的測量筆拿出來,這種測量筆明顯比傳染病防治中心給謝餘的還要精準。
很快,莊凡看到測量筆在瘋狂地閃爍著數字,同時,因為他們距離有些近,莊凡可以很清晰地嗅到,在謝餘的身體裏散發出一股很誘人的香氣,當然,這不是謝餘本身的氣息,而是來自於謝餘身上所沾染的玫瑰氣息,非常的濃鬱,濃鬱到讓人頭腦發暈的地步。
這陣香氣讓莊凡都神智恍惚了片刻,然後,他迅速地點了一下手腕上的一個囊括了測量,通訊,購物等功能的手表,打開了麵板,迅速購買了兩個呼吸麵罩,不得不說,這東西郵遞的速度簡直稱得上光速,幾乎不超過兩分鍾,呼吸麵罩就被兩隻蜜蜂給叼來了。
莊凡在他腦子發昏之前給謝餘和自己套上,還不忘給麵板上的光速購買打了個五星好評。
但還是晚了一些。
謝餘已經受到了影響,往後倒在了地上,他微弱的呼吸在麵罩上漆出一層水霧。
莊凡沒來及看謝餘和自己的感染值,精神值和病變度,隻覺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他倒回了床上,捂住自己的麵罩用力地呼吸。
一種強烈的,攝人的,讓人無法動彈的,隻能任由其折磨的熏人香氣在他們的大腦裏流轉,讓人幾欲作嘔,莊凡劇烈地嗆咳了好幾聲,而謝餘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扭曲旋轉。
他陷入了某種玫瑰色的,水底般的窒息黑暗中-----就好像有一隻看不見的斷裂右手平靜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謝餘的眼皮緩慢地耷拉了下去。
“起來!起來了!”一個惡生惡氣,十分不耐煩的聲音伴隨著“啪啪啪”的拍掌聲響起,“都他媽多晚了,還睡!知道這帳篷在五月玫瑰節前後住一晚上要多少錢嗎?”
“要不是缺人,也不會讓你們這些下等人進來做采花工!”
伴隨著叱罵,謝餘在半夢半醒間感覺自己被人抓住了臂膀直接從地麵扯起來,他腦子又暈又漲,感覺就像是通宵熬夜加班一個星期,被同事強行拖去社交聚會之後灌了十瓶伏特加,然後隻睡了一個小時被拖起來繼續加班的狀態。
-----可能需要輕輕地對他吹一口氣,謝餘就能就地猝死,長睡不起。
謝餘搖了搖一邊發麻刺痛的腦袋,撐著手邊的一把椅子的靠背穩住不協調的身體,深呼吸了好幾下,才把眼前搖晃旋轉景象重疊在一起。
還是那個陳舊破敗的小帳篷,但是透亮多了,畢竟外麵的天色已經大亮了。
謝餘看向了從床上東倒西歪地爬下來的莊凡,那個加工員把莊凡給提溜下來之後,轉身就對他們破口大罵:“玫瑰呢?讓你們通宵采摘的玫瑰呢?不幹事還吸嗨了!兩個沒有用處的賤人!”
說著,這廠工就提起了腳,衝著還在搖搖晃晃走路的莊凡背部就是一腳。
莊凡雖然憤怒,可他渾身都沒有了力氣,完全躲不開廠工那一腳,但那一腳沒有踹下去,因為謝餘臉色蒼白地忽然單膝跪在地上,神情卻異常的平靜,一點都不像是十秒鍾前站都站不穩的樣子,他伸手揭開了地上的那些鼓鼓囊囊的麻袋,和被毛毯蓋住的玫瑰花。
“昨晚采摘下來的玫瑰都在這裏了。”謝餘抬眸,語氣淡淡地說,“一共83。7KG。”
這個廠工神色變了好幾下,最終收回了自己的腳,走向了謝餘身邊,去核查那些玫瑰,在大概確定了謝餘所說的重量沒錯之後,這個廠工眼中帶著一種好似恐懼,又好似怨毒的眼神轉過頭來盯著謝餘打量了一會兒,才開口:“勉強算你們完成了任務。”
“不要得意!就算你們這批新人全都完成任務,但想晉升成加工員,淘汰掉我們這些勞苦功高的老員工,還早著呢!”
他都已經走到帳篷邊了,毫無征兆地回過頭來又惡狠狠地踹了謝餘一腳,帶著惡意地彎起嘴角:“今晚你們的任務翻倍,要每個人采摘80KG的玫瑰,如果做不到,那就等著被下崗流放吧!”
這一腳踹在謝餘的肩膀上,本來還在眩暈的謝餘就很柔弱,沒什麼抵抗力,被這力道十足的一腳踹的整個人往後平移了一段距離,撞在他剛剛用來扶手的椅子上。
那廠工冷哼一聲,提著謝餘他們采摘好的玫瑰走了,隨手拋給他們兩瓶用小玻璃瓶子裝著的淡粉色香水,被莊凡眼疾手快地接住,才沒被砸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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