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401 更新時間：24-04-01 22:27
秉誠下了班就去畫室找念恩。他低著頭久久未說話。
念恩疑惑望著他，詢問道：“怎麼了？”
秉誠神情突然暗沉，稍緩片刻才說：“允希想要帶嵐姨離開。”
“為什麼？”
秉誠不想對念恩隱瞞，把家裏發生的一切事都告訴了她。
“原來真實情況並不是表麵所看到的那樣和諧。”念恩的語氣不那麼吃驚。因為她也經曆過秉誠同樣的遭遇，在心底反感第三者插足。即便有自己的無可奈何，但終歸還是給別人的家庭帶來了不幸。
“這些事之前沒告訴你是不想讓你卷入這尷尬的處境。”秉誠說出了自己的顧慮。
念恩理解點頭。然後又毫無頭緒：“你說林阿姨夾在原配之間那種滋味是如何承受的？又是什麼力量能夠讓她放棄自尊屈就於同一個屋簷下生活？”
“我曾經和爸爸商量過讓嵐姨搬出去住，可她後來拒絕了，我也不明白她為何要委屈自己生活在這個家裏，連允希都動搖不了她的決定。”
“也許是這些年來你待她不薄，對她也尊重，她也沒個親人在身邊，就視你為親人。那伯父怎麼說，他對這件事是什麼態度呢？”
“我爸一直保持平靜的態度。平日裏有些小吵小鬧之事也沒有讓他知道。可允希是男人，他本能地要保護自己的母親，我又怎能阻攔。”
“允希和大家真的沒法相處下去了嗎？”念恩開始為允希擔憂。
“自從他察覺嵐姨並不像他想象中過得那麼好，昨晚黛莎醉酒回來把一切都和盤托出，允希更加肯定了他的猜測憤怒到極點，再加上嵐姨的妥協令他瀕臨崩潰。”
“那伯父怎麼說呢？”
“我爸公務繁忙，昨晚熬到深夜。允希還冒然闖進書房衝他抱怨了一番。後來他一直呆在書房裏，沒有回房休息。”秉誠淩晨才回家，他也是從黛莎那裏知道昨晚家裏發生的一切狀況。黛莎在他的麵前不會撒謊，所以他肯定黛莎彙報的情況是真實的。
不知不覺已是黃昏時分，餘暉打在兩人愁眉的臉上。秉誠沉悶得不能呼吸，起身走到院裏透透氣。念恩緊跟其後。
“想想伯父也挺難做人的，還有伯母的忍耐，這些年來她一定很難過吧。這種事發生在誰的身上都是傷害。”念恩說著伸出手摟著他的一隻胳膊，心疼地說，“你夾在中間很為難吧。”
秉誠眼裏溢滿了憂鬱，深感內疚：“其實我也有責任，當初我沒有堅決反對爸把嵐姨帶回家來，才會讓事情一步步擴展到今天難以收拾的局麵。”
“你真大度！”念恩敬佩地望著他，“不過事已至此，誰也料不到今天的事發生，人都有一念之差的時候。你想辦法說服你二嬸和黛莎，我去想辦法說服允希，讓他們能結束這場戰爭。”念恩一副勢在必得的神氣給了他鼓勵。他擁她入懷，心裏得到一絲安慰。
念恩在廣告公司大門口來回轉了好幾遍。門口保安盯著她看了半天，這才從大廳裏走了出來，上前問：“小姐，請問你有什麼幫助的嗎？”念恩回頭看了保安一眼，微笑說：“沒有，我在等人。謝謝你。”保安弄明白狀況，便回到崗亭。
允希終於出現在她的視線裏。念恩激動叫著他的名字跑過去。允希像是幾年沒有見到念恩了，流露出重逢時的驚訝。
允希同念恩沉默著走了幾步之後，念恩按捺不住開口說：“你的事我都知道了。命運有時候會跟我們開個玩笑，有些事不是我們能夠控製的，要放寬心不要為難自己。”
允希頓足。對念恩的這番話並不認可：“命中注定的是嗎？”忽然壓低了聲音，“你不是我，也體會不到我的痛處。”
看著允希失落的表情，念恩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些輕描淡寫，慌亂之中趕緊解釋：“允希，我的意思是……”
允希揮手叫停：“好了，如果你是為了勸我屈服留下來繼續跟大家演戲，那大可不必了！”
念恩被允希這句話駁得束手無措，她著急起來。允希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反過來寬慰她：“你不必為我的事擔心，更不用插手管這件事，你現在的立場也不太適合。沒別的事我先走了。”允希走得急，絲毫機會也不給她留。
念恩一時間覺得自己無能，什麼忙也幫不了，隻得目送他匆匆走遠。
念恩回到家裏，看見母親一個人在沙發上做著刺繡活兒，突然想起了林文嵐始終不願離開費家，她才猛然覺悟：一個女人如果沒有愛人和家人在身邊陪伴，就要獨自承受這漫長的孤寂。念恩衝動地撲過去，一把牢牢抱住母親。“媽，這些年你一定很孤單吧。”
肖珍一陣驚嚇，手差點被戳一個針眼兒，還好敏捷躲開了。念恩繼續說：“對不起，這些年我好像忽視了你的感受。”
肖珍把她拉到麵前，神色凝重：“你今天怎麼了，一回到家就給我說些奇奇怪怪的話，我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念恩不加以解釋，就想這樣抱著母親，給她缺失的那部分溫暖與嗬護。
秉誠去政府接了父親一起回家。車子在路上穩穩地停了下來。費承德推開車門走了下去。秉誠隨後也跟著下了車。費承德迎著風的方向，想借著這冷風來清除自己的煩惱。秉誠挪步到他的身旁，並肩和他站在一起。他想和父親一起分擔煩惱。
“秉誠，你一定很好奇我為什麼會選擇逃避允希和你阿姨。”
“是的，你選擇沉默不怕對他們打擊更大嗎？”
“就希望是這樣的結果。”
秉誠迷惑不解的盯著他。
“曾經我心軟把你阿姨留了下來，以為大家能和平相處，現在看來還是考慮不周。你阿姨的愛太過沉重，她覺得愛是犧牲，但她的犧牲對我來說是殘忍。我故意對他們冷漠，是為了讓你阿姨對我徹底失望，離開費家對她來說才是一種解脫。”費承德艱難地道出了鬱積在內心的悔恨。
秉誠不忍看著父親難受，竭盡全力撫慰：“爸，你不要太難過。允希知道嵐姨受過很多委屈會對你心生芥蒂，也怪我們事先沒有告訴他實情，但允希絕不是發自內心的怨你，隻是一時氣糊塗了。小時候受過打擊，長大了又經受一次打擊，他對你發脾氣，一切都源於他在乎你和維護母親的那份孝心。”
“所以我要幫他們解脫。”
“你不擔心嵐姨也怨你？”
“如果怨恨能夠讓她放下一切，去過屬於自己的生活，我寧可她恨我。”費承德深呼吸，整個身體沉甸甸如壓著幾十倍的氣壓提不起勁。
“或許時間會讓允希他們心中的傷疤愈合。”即便有秉誠這幾句安慰的話，費承德的眉頭依然是緊緊皺著。
柏蓉英一直在門口等黛莎和瑾雯等到了黃昏。黛莎一下車就看見大伯母得意洋洋地跑了過去：“大伯母，你在這裏幹嗎？”柏蓉英看了黛莎一眼又看了跟上來的瑾雯一眼，嚴肅道：“你們兩個到哪裏去了，爸媽來了。”
黛莎和母親兩人相視一眼，滿臉疑惑。
柏蓉英挽著手往沙發上一坐，立馬抬頭望了她們一眼。老爺和老夫人麵對她們坐著。老爺先開口說話：“這次我們專程上來，是來息事寧人的，聽我們二老的一句勸，你們的刁難也應該到此為止了吧。如果你們希望這個家永遠雞犬不寧，尤甚是讓外人得知家裏的醜聞，那承德還能穩坐現在的位置嗎，再這樣，你們就分家，各過各的。”
“我們這麼做還不是為了大嫂啊，再說了，外人怎麼會知道。”
“還敢頂嘴！瑾雯，你也不看看你身邊的女兒都這麼大了，你還不自律，是等著把自己的陋習一一教給黛莎嗎。這黛莎的脾氣一半都是你給傳授的！”
“爸，你這話我可就不愛聽了。”
“忠言逆耳不愛聽我還是要說，你從小就被家裏寵溺慣了，吃不了一點虧，可是你也要懂得分寸，好歹她也是一位長輩，允希還叫你一聲二嬸呢，對允希就不能寬容一點嗎。”
“我……我這是給氣瘋了。”
“之前的鬧劇就到此結束，今後我希望你們能夠好好相處，”家以和為貴”，你們要是還孝敬我們二老就和平相處吧。”
老夫人順勢說：“俗話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竟然林文嵐已經踏進了這個門，我們應該試著去接納她，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不給費家生了一個俊俏的兒子嘛。”
柏蓉英在老爺的話中撿了關鍵的字眼，她忽然意識到政壇上的風波。她開始用冷靜的態度去對待，與兩位長輩站在同一立場。“對啊，承德上任也快兩年了，在任期間可一直沒有出過差池，你們這麼一鬧，讓那些覬覦者不正好逮住把柄了，到時候被落井下石，可不是你我能夠阻擋。這麼些年我都忍耐了，現在在這關鍵時期我又何必去計較呢。”
老夫人握住蓉英的雙手，欣慰地說：“蓉英，還是你最大度，明事理，處處替承德著想。當官不容應，尤其是當清官更是難上加難，承德盡量廉政，回饋社會，得道多助，這也是來之不易的。我們作為他的家人應該是支持他幫助他，而不是處處給他增添麻煩。”
柏蓉英深吸一口氣：“是，我們會的，請爸媽放心。你們年紀大了，本不該操心這些事，還望你們原諒。”
“蓉英，謝謝你這麼體諒。你心裏的委屈我們都知道，難為你了。”
“爸媽你們要多保重身體。”
“有你這句話，我們二老就心安了。”
柏蓉英遲鈍地點了點頭。瑾雯卻拉上身旁的黛莎打從二老的身邊迅速走過，這目無尊長的舉止讓費老爺他們望洋興歎。
“爸媽，你們不要往心裏去，她就是這個樣子，我下來好好跟她溝通。”
“唉，瑾雯總是拒諫飾非，何時才能懂事，但願她能夠理解我們的苦心。”
夜晚。費老爺和夫人在房間裏商量著：“蓉英這麼大度，我們該還給她一個公道了。”
“你是說……”
“勸服林文嵐離開吧，這是最好的辦法。為了這個家能夠平靜下來，我們就自私一點。”
費老夫人唯諾點頭。
小芬到廚房去叫林文嵐到客房去。林文嵐很快到了房間。費老爺叫林文嵐在他們麵前坐下。
費老爺感激道：“文嵐，這些年辛苦你了，把家裏的大大小小照顧得很周到。”
“哪裏，我應該這麼做的。”
費老爺聽得出來，她無怨無悔。可還是狠下心道出了事實：“你也知道承德現在的地位和身份，雖然他現在居高臨下，可我們也要居安思危，盡量去避免不必要的過失。”
“我一切聽從長輩的教導。”
“竟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就直言了，我希望你能離開費家，家裏的鬧劇都是因你而起，就算我現在安撫了瑾雯她們，可誰也不能保證今後這些鬧劇就不會再發生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們的難處。”
費老夫人插了一句：“雖說你沒有名分，以一個親戚的名義待在費家，允希呢，對外也是以一個侄子的身份麵對眾人，可是家裏的人都知道你和承德的關係，這層複雜的關係攪和在其中成為鬧劇的導火線，這遲早會出大問題，凡事都要做好最壞的打算，萬一哪天給別人抓住把柄，就會曝光我們費家的醜聞，破壞承德在政界上的聲譽不說，也會讓覬覦者落井下石，以此作文章讓他徹底失去民心，那麼承德就會失去他現在所有的一切！”
“請原諒我的無知，我執意待在費家隻因自己舍不得對承德的感情，還有秉誠對我的關心尊重。現在我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了。”
“你放心，費家不會虧待你們娘倆，該給你們的一件都不能少，會讓你們後半輩子生活無後顧之憂。”
“我會退出，和允希走的遠遠的。”林文嵐哽咽把話説完。
費老夫人趨前拉住林文嵐的一隻手，看著她落淚心疼地說：“文嵐，你和允希永遠都是我們費家的人，暫時先委屈你們娘倆了。”
“我心裏知道你們認可我就足夠了。”林文嵐麵對兩個老人的請求，被迫得心有不甘隻好説出違心的話。
夜深了。允希搖搖晃晃地站在江邊，手裏持一瓶酒，喝得醉醺醺，突然冷不丁的趴在了地上。抬起他沉重的腦袋望著江麵上泛著金光閃閃的漣漪，層層漣漪劃破了他的倒影。一張淒苦的麵孔映在了江麵上。
“為什麼我和媽會過得這麼狼狽，是上輩子欠了誰的嗎，這輩子是在還債嗎？”說著攤開了身體，仰望著星空。看著看著，允希隱約覺得自己的視線變得模糊了，無數顆星星瞬間被一隻殘酷的手揉作成一團，又抹平，成了一張透明的鏡子。鏡子裏出現了母親的樣子，接著又出現了欺負母親的人，她們把母親當作一個仆人任意的使喚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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