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716 更新時間：24-02-16 18:38
花君集一下狠話，宋止行心灰意冷，真的是五日後舉取了立後。
宋止行的妻子，後宮的皇後便是護國大將軍的嫡女陳墨韻，此女才貌雙全，溫柔大方，名聲極好，下旨封後。
鳳冠霞帔，十裏紅妝，昭告天下，與民同慶。
這一天，天朝的上京擠滿的人，萬千花燈，龍頭虎獅，花花綠綠，喜氣洋洋。
這光景，讓上天庭的神官都為之感歎有錢。
九重宮闕，仙霧繚繞，一百八十八塊白玉地磚上緩緩走下幾百名神官，兩人交淡的，成群結隊的，花君集絲毫不將今日的閑話放在心上。
就好比如他早就知道會是如此結果，他心裏沒太多的感覺。
連祁飛跑來到他身邊，折扇一開，扇了兩下，道：“你真的不打算去湊熱鬧嗎？我覺得封後之立辦得還挺大。”
花君集神情平靜，道：“不去，你要是想去，你自己去。”
連祁輕哼道：“哼，好歹你也養過他兩年，這點麵子都不給？”
花君集歎出一口氣，道：“我去了會給他添亂的。”他瞟了一眼連祁，冷聲道：“你還是也不要去的好。”
“啥？！！”連祁不理解，他十分不理解。
自從宋止行立皇後之後，花君集與宋止行就消失在彼此的生活中。
宋止行再也不去安樂廟，但他會派人前去上香，花君集自然也不會來安樂廟，最近的妖魔鬼怪頻繁出現，帝君讓花君集協同其他三名神官一同下凡，控製住這些妖魔鬼怪，這一去，就是三個月，自然而然會將全部心思都放在這一件事上。
宋止行不去安樂廟，花君集不去懷念，自然而然的，仿佛又回到了他們剛分開了那些年。
三年後。
天庭。
帝君交代完一些事情就讓眾神官回去，又想起一事，開口讓花君集留下。
花君集一人站在原地，看著帝君緩緩走下來，花君集恭敬地對帝君微微行禮。
帝君的目光停在他身上三秒，隨即挪開，微微歎出一口氣，對他道：“知道我留你下來所為何事嗎？”
花君集搖搖頭：“我不知。”
帝君負手而立，麵容嚴肅，目光卻很溫柔，看花君集時，像是在看一位十分得立的助手。
他道：“君集還記得凡間的天朝皇帝嗎？”
花君集微微一怔，完全沒料到帝君居然會說起宋止行，隨即，反應過來，道：“記得。”
“他是一位好皇帝啊，”帝君道：“三個月前，這位皇帝得了一種病，一開始太醫說隻是感染了風寒，仔細調養就可恢複，最後，風寒好了，才不過一天，皇帝突然暈倒，在一躺就是三個月，一天還比一天重，不管太醫開了多少藥都沒用。”
花君集常常認為自己是一個淡漠的人，至少在看到或者聽見凡人的生老病死的事情是冷漠無情的，然而，當他聽到，宋止行在床上躺了三個月，無論開多少藥都治不好，而且還一天比一天嚴重，他的手忍不住握起了拳，因為那一瞬間，他的手在顫抖。
花君集微微點頭，道：“所以帝君你找我來.....”
“先聽我說完，”帝君打斷他，接著道：“現在凡間的天朝皇帝宋止行，今年不過二十四，可是現在，他快要死了。”
花君集猛得睜大眼睛，身體忍不住顫抖了一下，不可置信，他的問題幾乎是瞬間脫口而出：“他不可能，宋止行不可能那麼快就會死去的，我查過，我知道他的壽命足有百年之長。”
“因為他得了相思之苦，是因為你啊。”帝君一句一句道：“得了此病，無藥可醫，死前還要飽受萬千痛苦，若是他命中有此卻難，我定不會叫你來，可他的壽命足有百年，他的命卻也沒有這種卻難，天道不滿，讓我命神官前去消除宋止行的記憶，可我思來想起，覺得還是由你去。”
花君集愣在原地，不言語，不知他心裏在想什麼。
帝君看出他的心思，伸手按住花君集的右肩，語重心長地道：“君集，你不能再這麼自私下去了，你可以記住他百年千年或者萬年，卻又不去愛他，可你又想讓他也記住你百年，這太自私了，對宋止行來說太殘忍了。”話終，重重地歎出一口氣，補充道：“求不得，愛不得，終得相思之苦，解鈴還須係鈴人，你才是他的解鈴人，你已經對他很無情了，再對他無情一點吧，讓他的後半生好過點。”
少頃，花君集才緩緩點頭，麵容平靜得可怕，說道：“我明白了，帝君。”
凡間。
皇宮。
承明殿中金碧輝煌，殿中的香爐被人挪出去了，宮女太監隻有五人，侍衛隻有名夏一人，這些都是是留下照顧宋止行，多名太醫都在外麵候，殿中若是留下太多人，反而影響皇帝休息。
珊瑚長窗外有一座後園，遍種奇花異草，十分鮮豔好看，知是平時遊賞之處，更有桃花樹十六株，株株挺拔俊秀，此時暮春，風動花落，千朵萬朵，鋪地數層，粉粉嫩嫩。
微微清風輕輕從窗戶外拂入，周圍很安靜，僅是隱隱約約能聽見宮床內傳出的一兩下的咳嗽聲。
宮床的宋止行散著發，麵容蒼白且憔悴，整個人都瘦了一圈，身上有若隱若現的藥味。
忽然，他喚了一聲“名夏”，等了五秒，聽不到有人回答，又喚了一聲，還是沒人答話，宋止行微微一皺眉，不是動怒，而是察覺到了不對勁。
宋止行忍著身上傳出的疼痛感，撐著隻剩下一點力氣的手想要坐起來，才動了一下，一隻茶杯便遞到他的麵前，宋止行微微一愣，因為他知道，這隻手不是名夏的。
這隻手，細白如玉，骨節分明，很漂亮，宋止行明顯可以看出，這不是女子的人，是個男子的。
他的視線緩緩上移，直到對著那一張既陌生又熟悉的麵容，曈孔瞬間放大，他整個人都愣在原地，不可置信，不敢眨眼，生怕這隻是他的一場美麗的夢境。
花君集瞧他不接茶杯，也沒說什麼，隻是繼續拿著，直起身，走了兩步，袖子輕輕一揮，坐在了宋止行的宮床上，視線直直對上宋止行的眼睛。
花君集一這番動作，讓宋止行徹底緩過神，下意識地看看周圍，見那些宮人全部都靜靜的垂著眼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像是沒見到花君集這麼一個大活人。
見到他們如此，宋止行也知道，是花君集用了法力將他們定住了，不僅僅是殿中，怕是整個皇宮上下都是如此。
宋止行不想想那麼多，吃力地坐起身，輕輕往後一靠，輕輕咳了兩聲，花君集將茶杯再一次遞過去。
這次，宋止行接著了，一飲而盡。
飲茶的過程，宋止行故意喝得慢一點，視線不動聲色地偷瞄了花君集幾眼。
這三年，宋止行常常都在想，如果他和花君集有一天重新見麵了，很是什麼樣的場景，那時候的他還是一如既往地愛慕著花君集嗎？會覺得許久不見會覺得陌生嗎？會對他的生氣嗎？會埋怨他嗎？
他經常在想這些事情。
然而，今日，他知道了那些答案。
他不會對花君集生氣，更不會埋怨他，也更加不會覺得他陌生，反而像從前一樣，默默地愛慕著他，不求回報。
花君集接過空了的茶杯，問道：“還要喝嗎？”
他的聲音還是溫溫沉沉的，沒有變。
宋止行搖搖頭：“不用了。”
花君集沒勉強，將茶杯放回原位後，兩人就沒了下文，沉默著不說話。
宋止行的這幅身體不知是為什麼，明明剛剛還是疼痛難忍，這花君集一來，身上的疼痛感就消失了，但宋止行並不關心這些，他隻關心，花君集這次來，是為了什麼。
最終，還是宋止行先忍不住。
他問道：“你來幹什麼？”
花君集沉默兩秒，上文不接下文道：“還疼嗎？”
“什麼？”宋止行先是不明所以，隨即反應過來，緩緩道：“現在不疼了，你是過來幫我的嗎？”
花君集頷首。
宋止行問道：“怎麼幫？幫了我，你會不會為此付出代價？”
會，很慘疼的代價。花君集心裏想著，但他不打算說出來。
花君集搖搖頭，道：“不會。”
聽到他說不會，宋止行稍微鬆了一口氣，接著問道：“幹嘛要來幫我？舍不得我了？”
花君集輕聲道：“嗯，舍不得。”
宋止行又一次發懵了。
他完全沒想過花君集能回答他這個問題，更加沒想過花君集居然會那麼直白。
一股甜意湧上他的心頭，仿佛這三年見不到的思念全都化為烏有，代替他的隻有花君集那三個字“舍不得”。
宋止行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道：“你....你什麼意思？咳....咳。”
花君集微微垂下眼眸，他聽出了宋止行在說這句話的同時帶著一點點笑意，然而，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宋止行估計會很生氣。
花君集緩緩道：“解了你的病很容易，我不會為此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你放心。”
宋止行根本就沒指望花君集能仔細說說那三個字的意思。
“怎麼解？”他問。
花君集一個字一個字道：“消除你的記憶。”
宋止行又又一次懵了。
他再一次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聽到的一切。
“你.....你說什麼？”宋止行的怒火瞬間湧上心頭，麵容開始有點猙獰，拋棄了所有的理智，拋棄什麼信徒不能對神明無禮的觀念，拋棄了所有，猛得一下抓住花君集的手臂，呼吸急促，質問道：“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花君集倒是十分平靜，回答他：“相思之苦，無藥可醫，你才二十四，壽命不該至此，為有消除記憶可恢複。”
宋止明白了，徹底明白了。
“為什麼一定要用這樣的方法？”宋止行看著花君集，眼底滿是悲傷，“你不喜歡我，我願意去接受你的不喜歡，你讓我立後我便立後，我什麼都聽你的，你卻連最後的記憶不願意讓我留下？”
花君集不說話，也不去看他。
“世間有那麼多的信徒，我不信無一人不像是我一樣默默的愛慕著你。”宋止行的聲音很虛弱，卻又很清晰，“為什麼你可以容納他們對你的愛慕，為什麼我的就不可以呢？嗯？”
花君集緩緩抬頭，望著他。
他這一抬頭，反而讓正注視著他的宋止行一怔。
因為他看見了花君集眼睛裏的淚花。
“你不一樣。”許久，花君集才說出這麼一句話。
宋止行更加失了神。
花君集什麼意思？他這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說這句話，說了這句話會不會受到天道的懲罰？宋止行不想讓花君集受到一點點傷害。
花君集不給他仔細思考的時間，向他伸出手，扣住他的後腦勺，身體輕輕往前，宋止行乖乖的，也沒亂動。
“止行，你會好好活著的。”
這次，宋止行慌神了，用著虛弱的身體晃動著，想要掙脫花君集的束縛。
然而，無數條幾乎透明的紅線從他的心可處冒出來，纏繞著他的身體，使他無法動彈。
他一邊掙脫一邊扯著花君集的袖子，祈求道：“不....不要.....君集哥哥，求求你，不要消除我的記憶，相思之苦.....我可以忍受的.....”
他想說，哪怕是現在死去，他也要帶著記憶去死。
話還沒說出口，花君集緊緊扣著他的後腦勺，右手指尖伸出，他的五指都係著幾乎透明的紅線。
指尖輕輕點在宋止行的額頭上，花君集的笑意很溫柔，然而，他的那雙慈眉善目依舊無溫無情。
“別怕，不會痛的。”
他的聲音環繞在宋止行的耳邊，聲音明明很溫柔，但宋止行覺得，這是世間最無情、最殘忍的聲音。
花君集將宋止行輕輕扶下，讓他躺回床上，自己卻起了身。
宋止行的呼吸愈發急促，他的心髒開始疼痛起來，他伸手去捂，無數條紅線不斷從他的心口處冒出，源源不斷，宋止行想扯掉，卻什麼也碰不到。
宋止行痛苦的閉了閉眼睛，在他閉眼的一瞬間，他腦海中屬於他與花君集記憶明顯出現了變化。
正在一點點的流失....
花君集沒有在欺騙他，他的身體沒有任何的疼痛，但他的心在疼，很疼，非常疼。
宋止行忙不迭睜開眼，向花君集伸出手，想要拿住花君集的袖子，可是，花君集離他有點遠，宋止行拿不住。
花君集靜靜地看了他幾眼，輕聲開口：“別掙紮了，好好睡一覺吧，止行，睡醒了就沒事。”
宋止行想起身，他的身體無法彈動，他知道，不是自己沒有力氣，而是花君集讓他不能起身，他隻好縮成一團，緊緊捂住自己的心口。
好疼.....
騙子.....
明明渾身的疼得要死.....
花君集不想再多停留，轉身就走，隻不過他行走的速度很慢很慢.......
宋止行微微抬頭，看著花君集慢慢離去的背影，他的眼眶紅了，淚水泉湧而出，他微微張開嘴，發出嘶啞的聲音。
“不.....別走.....別走....君集哥哥......”
宋止行每說出一個字，他的腦海中的記憶就一點點的消失....
宋止行的眼眶越來越紅，麵容更加猙獰，他咬了咬牙，恨聲道：“花君集——”
這是宋止行第一次喚花君集的全名。
“花君集，我恨你.....我恨死你了，你把我的止君院奪走了，現在連我的記憶也要拿走，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花君集聽著這一番話，整個身體都忍不住顫抖了一下，雙目赤紅，一滴淚水從他的美麗的眼睛中慢慢滑落，狠下心，頭也不回的繼續往前走。
珊瑚窗外的陽光明媚，桃花樹粉嫩清豔，春風微微拂過，風動花落，千朵萬朵，鋪地數層，這景向，仿佛像是他們彼此第一次見麵的場景。
從此刻開始，他們便不再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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