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612 更新時間：24-01-26 02:22
過了半晌，紅衣少女呆滯的眸光緩緩靈動起來，恍若重新運轉的星河，璀璨瀲灩，熠熠生輝。
微微偏頭，紅衣少女的視線落在了透進些許光亮的車窗縫隙。
車壁可以隔絕視線，卻無法隔絕聲音。
兵器碰撞的鏗鏘之音傳入耳中，叮叮當當，雜亂無章，紅衣少女吸動鼻翼，淡淡的血腥味湧入鼻腔，令人厭惡。
鍾眠眨了眨幹澀的眸子，通過被風吹起的車簾看見了窗外血腥的廝殺。
車廂裏鮮紅的錦緞和外麵流淌的新鮮血液彼此交融，鉤織成了一幅瑰麗的畫卷，強烈的刺激著鍾眠的感官。
畫卷的內容殘忍而豔麗，色彩是鮮濃烈的，風格是糜爛的，味道是腥甜的。
這樣的場景，鍾眠一路上看了七次。
從鳳羽到擎雲，一路走來，隔三差五，便會有風卷攜著鮮血的腥甜湧入鼻腔，血液灑落在了鍾眠路過的許多地方，也染紅了這輛沉木馬車。
時濃時淡的血腥味兒伴隨了鍾眠一路，然而，麵對如此高密度的刺殺，她卻一直平安無事。
想必是她的那位母妃派了人保護她吧，否則，隻憑外麵那些弱不禁風的士兵，不管馬車裏坐的是誰，恐怕都已經死過千百次了。
這場和親，自始至終沒有一個人真心期待，鍾眠的死活不被任何一個當權者關心。
她死了，有死了的應對之策，她活著，有活著的應對之法。
所以，不論死活，都無傷大雅。鍾眠對此心知肚明。
隻是不知為何，母妃非要讓她活著。
甚至不惜派出手下的暗衛，一路護著她，表麵看來，母妃對她，不可謂不關心。
隻可惜，事實並非如此，鍾眠也不會領情，甚至深惡痛絕。
鍾眠唇角微揚，眼角眉梢帶起點點笑意，宛如忽然綻放的曇花，清雅如月，隻是，她的瞳孔一片漆黑，不見絲毫漣漪，冷的如同冰窟。
夜風吹過，曇花凋零，隻留下淡淡的清香，一如鍾眠臉上的笑容，一閃即逝，不留痕跡。
窗外的廝殺仍在繼續，鍾眠沒有撇開視線，靜靜的看著。
滿目皆是濃重的紅，時不時還會有刀劍砍落在車壁上，發出咚咚的悶響，有時還有明晃晃的刀尖刺穿車壁，下一瞬便又消失不見，隨之而來的是一聲慘叫。
這條路滿是殺意，卻不容回頭。
如今所麵臨的一切，都在鍾眠的預料之中，她雖不問世事，卻非不經世事。
很多事情，以旁觀者的角度去看的反而更加清晰明了。
個人之間的利益衝突可能會引起殺人犯罪，家族之間的利益衝突可能會引起家族傾軋，國家之間的利益衝突呢？
除了你死我活，鍾眠想不到其他結局。
鍾眠不喜歡這種命運被別人掌控的感覺，她不是弱者，卻給自己架上了太多枷鎖，活的半點也不盡興，半點也不自由。
偏偏這些無形的枷鎖都是她自己鎖上的，沒有所謂的甘之如飴，隻有無能為力的屈服。
她是可以拋開一切，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的。
然而，她不能。
鍾眠自嘲一笑，她終究不是方外之人，她隻是無法掙脫紅塵枷鎖的普通人，她也有喜怒哀樂，也有萬千思緒。
所以，她會承擔起屬於她的責任，完成應該完成的使命。
待一切塵埃落定，她便問心無愧、死生無懼了。
若還苟活於世，待到那時，她再為自由而活吧。
鍾眠動了動黑漆漆的眸子，雙眸氤氳起一層薄薄的水霧，遮住了萬千思緒。
似是想到了什麼，鍾眠微勾的唇角緩緩擴大，妖冶的容顏上綻放出一抹燦爛的笑容，不再是曇花般的清淡，而是曼陀羅般的濃稠。
似是忽然睜眼的山魅，似是低吟淺唱的水妖，似是刹那璀璨的煙火。
隻一笑，便叫人心神全失，無人可擋。
隻不過，這個笑容依然短暫，幾乎轉瞬即逝。
鍾眠很美，容貌極為妖冶，灼灼如陽，妖豔如妖。
然而她的神情卻很冷淡，眸子如同枯竭的深潭，枯寂淡漠，無波無瀾。
美人雖美，卻似一個假人。
鍾眠合攏雙目，不再理會窗外的風風雨雨，見的多了，早就生不出波瀾了。
同情？憐憫？那是什麼？鍾眠毫無負擔的想著。
廝殺很快止歇，車隊重新啟程，骨碌碌的聲音不絕於耳。
長路漫漫，鍾眠已經記不清具體過去了多少時日，馬車裏沉悶無比，她的精神和外麵那些兵士一樣萎靡，但她的麵貌不受精神的控製，依然光鮮亮麗，美豔不可方物。
這些年，鍾眠過的平靜如水，似是過了漫長的許多年，又似是眨眼之間。
恍恍惚惚，春去秋來，竟已走過了十五年，半點也不真切，似是遊蕩在魚缸中的魚兒，擺尾轉身之後，依然是相同的景象。
宛如籠中鳥，宛如井底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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