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039 更新時間:12-04-16 00:30
“月是要去哪兒?”她惶恐張望,急忙攔住了他。他看不見,能去哪裏,能做什麼?
“等我回來。”他已經放開她,可也不知何時他手執腰帶已纏上她的腰際,並死死得五花大綁將她捆在了巷子口的牆柱上,根本動彈不得!她一抬眼,他已走在城頭清冷月色裏,卻是向著那華衣男子漸進。他識得那人??
隻是須臾,她看著他卻是與陌生華衣男子擦了肩,華衣男子回轉了腳步,對著月說些了什麼,然而,月似乎在笑,那笑聲穿破街巷一陣空涼,他絲毫沒有理會那個說話的人,一步未有停留繼而向前走。
風起掩笙歌,華衣男子對著月的背影說著,卻又朗聲大笑,他一聲令下,四方雲兵聚散,城頭卻轉而靜默無聲,隨之,華衣男子上了馬車,馬蹄聲響回蕩在空巷中。
約摸過了一個時辰,她都要困卷,心中無時不刻的惶恐,半眯著眼睛,卻忽的看見他回來了。
然此時,他一身白衣濕透,青絲淩眉,風吹過,好似整個人都在顫抖,隻是他依舊立定如雕,站在她眼前。
他給她鬆了綁,她便立馬清醒了,好奇得端睨著他,心悸猶在,慌亂無措一連兩問,道:“月是怎麼了,一身都濕透了!為何那麼久才回?”
“迷路了。找了好久,若不是路過那家客棧尋來,估計今夜是要把塵兒給弄丟了。”他好像總是能這般淡笑依然,調侃道。
她不言,誰都知這是一句騙小孩的話。他定是有什麼事瞞著她。她不知他是誰,正如他亦是不知她是誰一般。
“怎麼了?傻丫頭…”他笑著,和風沐月。
“月,覺得塵兒是那麼好騙的孩子?”她凝眸不悅回道。
……
他不應隻是笑著,伸手輕撫過,又忽揉了揉她的小臉,道:“塵兒,又在做夢說胡話了?恩?”
她凝眉吃痛得拍開他的手,厥著嘴,滿臉不悅。然,他笑笑,忽得從身後遞出了一盆清水栽。
淩花錦帛繞朱砂,雪色一簇遊鴛鴦,輕輕飄在清水盆載上,那是開在天山赫蓮池的花,如若光影照日開在眼前。她不曾如此近得看過它輕妖而媚的姿態,誰將她不經意訴說過的向往,放在了心上,又帶到了她麵前。
清溪微波亂淩花,月下夢裏燕啼輕。眼前站著的少年眉間隱著一點血痕朱砂,春風落,夏未至,池中菱花未曾綻,他該是從何處得來?
水生嬌養,也隻有溫和的笙南才會澆灌出這般嬌而不豔。
她雙手緊緊,懷揣著雪色的花,眸凝霧色,笑罷喑啞:“月…的衣裳都濕透了,我們回去換身幹淨。”
他靜靜望著她,雖看不見她,唇邊仍是勾起笑意,卻不再提要讓她回去的事。
有些事,是他料想到的,然而,又一些事,卻不盡然。而對於她來說,後來發生的一切,都是她不曾想過的。
正如他們回到了舊畫樓,他笑著便將她隔拒在外,他說要生火烘幹衣服,她隻能乖乖得呆在外麵,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等他出來。她彎著眉眼,偷偷笑著,以為他是害羞來的,便走到畫樓外等他。
這一切都是年華裏最好的短夢吧,盼來今朝日落依舊能同歸。
然,夢醒時,等她的是今生都不願再回望的舊時畫景。
過了許久,累倦困乏,幾乎要坐在畫樓外的涼風裏睡去好幾回,忽的青穹驚鳥啼醒了她身周不斷發燙的噩夢。
她揉了揉模糊的眼,才是起身,待她回眸,那一幕,悸驚悶魂,喉苦心跌……
他身處的畫樓高闕,煞騰火銳,漫漫青焰隨冷風連綿漫過周圍的矮牆,樓裏發出巨大的坍塌聲。
她烈喊,哭盡失聲,厲聲淒泣響徹夜色,四周一片仍是寂靜,嘶聲哭喊隻是徒增絕望,這裏根本無人應她。
她未有思卻,蒙著口鼻,俯衝也似,一股腦兒便是跑進了火海!
灼熱火光零星從樓頭落下,燃著她的裙角,本是原地踩了幾腳,走了幾步,卻是看不到任何人影,這火燒了多久了?!畫樓也就如此大,可那濃煙嗆著幾近裂喉,“月……你…在嗎!!”
但願他不在這裏:她進來隻想知道的是,他並不在這裏。
身旁的火光灼得她寸步難行,如今卻隻能在原地打轉兒,再行一步,她或許就能成了焦炭。
耳畔驀得傳來暴喝怒然:“我說過不要進來,你是聽不懂嗎?!”
那一句聲斯暴烈,鎮得她說不了話,還未來得及欣喜回頭,眼前巨大的火苗向著她奔襲而來。
誰的長臂瞬然將她拽過,緊緊圈在了懷中,閃躲了三步。火焰繞梁,落地碎成兩半星火散開。她驀然抬眼看著浮現的容顏,金光浮上他的眉眼,似是青空最美的月色,她呆愣著,卻是一動不動。
“塵兒,先從這道門出去。”來不及責備,千鈞一發,他指著未有染火的唯一一道矮門,推著木然的她前行令道。
對於看不見的他來說,能安然從這裏走出去已經是難事,還要保全這個忽然闖進來的孩子,更是難上加難。
“不,那月呢?!”
“我隨後就出來。”
“為何?!”
“沒有為何!”
“聽話,快走!”
“不!”
“你這次若是不聽話,日後我當真留不得塵兒了!快走!!”他拽著她,已經一把推開了她喝道。
“不!月,我不走,我要跟著月……”
話還未有說完,牆身嘎啦一聲烈斷,狠狠砸落,隔絕兩人,生死一線。
“小心!”他耳聽火碎木痕,移步輕點,又狠狠拉過她,環臂護著她的頭,隨之一根巨大的火木,砸在了他的左肩!
她未有想過,她的出現,竟真的成了他的累綴。然,卻聽他淡笑無緒,道:“塵兒,當真要是我們都死才肯罷休了?”
“月要死,我不會讓你死!!”她緊緊拽著他的衣袖,胡亂拉著他往生的方向行走,已是泣淚不成聲,可一抬眼,幾步之遙那唯一一道出口矮門坍塌。
隻是,他頓時刹足,一轉身,狠拉過那孩子一把攬入懷中,唇邊刹時綻開了妖嬈血色。她根本不知方才是發生了什麼,垂目才見一隻冷箭,狠穿過了他的肩胛。他再也站不住,猶如羽翼緩緩飄落,可依舊緊緊抱著她。
那箭本是要襲向她心。窗外有人來了,沙塵撲麵而來,好像是大塊頭的聲音,氣濤勁追,帶著商兵的吆喝撲沙滅火。可這後窗卻同是有誰在踱步徘徊,轉而矢飛鏗鏘,來人是非要置他們於死地?!
“月要收回你方才說的話,我們定能出去!”她心呆若恐,撐起了他的身子,聲顫迷茫,卻不知走一步竟是那般艱難!
他按下她的頭,俯身藏在炭火牆下,箭雨中,灰蒙煙塵染上了他的側顏,雙臂緊緊繞上她的雲衣錦裳,同她笑著許道:“有朝臨宮興盛,必滲商雨,安雲風,免塵兒流離。”
“如何能臨宮興盛?那塵兒也便同月一般!”她揚眸靜靜得望著他輕問,卻又是顧自天真一言信誓旦旦道。
他垂目風輕雲淡回道:“隻若能看盡世間百態,臨宮興盛隻是易事。”
那話語含了多少願景,她不是不知,她隻是佯作不知。她這一問,便是問了不該問的,便逼他說了不該說,又讓他去麵對不能麵對的。
“我們定能出去,月的眼睛…定會好起來的。”她幹笑著,笨拙得安慰不了一句,卻是換得眼前的少年再也不說話。
濃煙漸漸染得看不清他的眉眼,她的眼睛直流眼淚,枕著他的衣袖,告訴自己千萬不能這時候昏眠,可是那眼睛卻不自覺地在閉上,自己仿佛就是窒息似的,漸漸失去知覺,眼裏昏暗一片……
不過一晃,已是幾日後。能從火海裏逃出,是悻悻,她不知是他們如何逃出來的,或是得了誰的搭救,總之她醒來時,月正抱著被煙熏至毒的她,喂她吃粥喝水。
暮時,她愁著眉,萬般悶悶不樂,晃蕩在荒涼無人的街道上,蕭蕭落木,江水潺潺,可就是此時,忽得就遇見那多日不見的老醫者,她欣喜若狂,抓住便慣性得問道:“大夫,我求求你救救月,可好?”
且不管來人根本不識得那個叫月的少年。
世上有些事情,或者就是命定。
醫者青衣布衫,背著藥箱,耐心得聽著她說著,笑了笑點頭,問道:“小丫頭,你可是要老生去治他的眼睛?”
她定定的站在那兒,睜大了眼睛,看著醫者身後屢屢青煙,仿佛他便是落凡普渡眾人的仙,還未有聽她說,上次也直說月身上有傷,這回許久了,他還記得明了她是有何求?!
她當真是歡喜的很,歪著腦袋,簡直不敢相信,雀躍道:“大夫,怎生知道?”
“因為這城頭的每一家醫館,都知曉有個小丫頭帶著個病弱纏身的瞎子出來尋醫,聽聞他們可都不願治,我看他們個個怕是治不好,會壞了名聲。”醫者捋著胡須笑著,滄桑的容顏,白胡白眉,看著是一臉慈靄,她待他的印象甚是不錯,上一次雖錯過行診,卻也倒熱情的款待。
“大夫,也可是怕壞了名聲?”於是,她便如是問,未有多少希冀,想著世人皆是一樣,轉了身打算離去,心中難免落然。
不料,卻是聽著那老醫者回道:“我沒有名聲,不怕。”
這普天之下,終會遇到有一人行善。
“隻是……”或許,世上之事總不會有能順理成章的。
“隻是…要多少銀子?”她低低得問道,無非是為了診金吧。
“小丫頭,很聰明。我相信那麼點診金,你身為太傅之女,該是拿得出手的。”他沉聲笑了笑,眯起眼睛打量著她的驚愕神情。
世上有多少人知道她是太傅之女?!!除了風少,竟還有他人?他是誰?他隻是路過的老醫者?
“大夫,是要多少銀子?”雖然想著往往最獅子大開口的人,醫術最不可信,這回兒,又不知是不是又要打水漂,弄塵權衡再三,還是賭一把?可她如今身無分文,又該怎麼辦?!她是絕對不能再去將那玉片給當了,否則,風蕭卓又該是要追查到她的行蹤了。
“我呢是不要銀子,隻是想要顧太傅府上的青雲鼎。”他樂嗬嗬笑了笑道。
爹爹最愛的古玩?
她眸色千轉,像是得了獎賞似的跳起來,將信將疑卻先是應了他道:“簡單,那我明日就給你送去。”
“不隻那青雲鼎,我還要一雙活人願意出讓的眼。”那一句話罷,冷風瞬然灌進心口,她啞然顏色蒼白,怔怔望著他,再也說不出話。
古怪的老醫者,她捏了捏自己的臉,證明自己這回不是在做夢,不是在妖魔鬼怪說話,明明眼前站著的是個人模人樣的老頭子。
過了半晌,那老頭卻終是發了話道:“你不是要治好他的眼睛麼?如今他的雙眼已廢,已是不治之症,除了安就新的,再無他法,丫頭是沒有聽過以眼還眼麼?”
“若是當真能治好月,那出讓雙眼的人會如何?”
“若是醫得好,那人還能變成瞎子,最壞的話,也便是死了。丫頭,你最好還是找個想死的人來得妥當。”
對於他來說,人命也不過如此?醫者說罷笑著拂袖,將要離去,又補上了一句道:“青雲鼎和人,你何時想好能帶來了,便在落暮後來這裏等我,不過那公子的病,拖不得長久。我見你小丫頭,也有月餘了,這公子的眼疾也已逾數月,怕到時,你的診金和人都給帶來了,公子已沒得救,那倒真是可惜了。”
“大夫,後日如何,那便則擇後日!後日府上有祭典,爹爹便會回府,我才能…”她似是想到了什麼,忽的不再說話。
後日,是她被爹爹禁令這一生都不得去探望的母親祭典。
“後日?你確信能將人帶來?!”老醫者笑著離去,一步一歎息。
“恩,就後日。”她喉頭一酸同是轉了身,聲澀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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