瓔珞舞，誰堪憐

卷一 彼年豆蔻，心悅君兮  第二十二章 夜訪

章節字數：2144  更新時間：10-07-11 00:16

    入夜。雨歇。

    整個蒼穹如墨般深沉，無半點星子，悶黑無光。

    宮裏格外的靜，似都陷入了沉睡。然，若此時有人睡不著，於最高處俯瞰宮內夜景，你會驚訝發現，在某一偏僻的小道上，有一點昏黃的暗光在向前移動著。

    那光點行了很久，終是在一處停下。接著，光點上移，才見著是一盞燈籠。內裏燭光透紗而出，照在頭上那塊牌匾上，提燈籠的人似是輕輕一笑，拿下燈，大步邁了進去。

    這裏比外麵更靜，靜到一種詭異的境地。而那人也不害怕，隻提了燈，穿過蔓蔓雜草，步態閑適地仿若遊山玩水，神情在黑暗中半分也看不清。

    忽的一陣冷風刮過，那人眉角一挑，朗朗揚聲，“來了？”

    聲音一出，才知這深夜獨來這禁宮的人，竟然是霍寂暘。

    四周一片靜謐，隻有涼風習習帶來的淺微風聲。

    霍寂暘唇角一勾，“我知道，你有辦法讓我聽見你說話，何必隱藏呢。”

    話音剛落，就聞一道飄渺低弱的聲音，“三皇子深更半夜來此處，所為何事？”

    霍寂暘的目光慢慢落往聲音傳出的地方，昏暗夜色下，隻見一株老樹的形狀。他雖什麼都沒看見，但卻能感覺到對方的大致位置。

    “我的事，與你有關。”

    “哦？”那聲音似乎包含了一絲不信。

    “不若你先回答我吧，你可是司洛？”

    又是一陣靜，才有男子低低聲音，“是或不是，又有何重要？”

    霍寂暘忍不住笑了聲，“司洛，你比我想象中有意思。”說完這句，音調忽的一變，“今日來，隻有一事希望你辦到，便是請你離開堪憐，不要再出現在她身邊。”

    直接來找司洛談，是霍寂暘深思後的決定。自霍堪憐向他索笛開始，他便開始著手調查，卻一直無所獲。後因霍吟素的事，他才慢慢發現司洛對霍堪憐的重要，若是常人倒罷，最多廢一些周折。可是，這司洛，卻是一非人之身。

    寂靜黑夜裏，像是傳來一陣細微的笑聲，而後才有淡淡語音，“三皇子若是可以讓堪憐不再來這舜華殿，司洛自能做到。”

    霍寂暘一愣，才微苦著一笑，“你明知這是不可能的事。如若能做到，我又何必此時來尋你。”說完此話，他便感覺一陣冷風襲來，臉邊發絲瞬時向後飛去，接著，那淡淡清清的聲音似是離他更近幾分。

    “三皇子自是知道其中緣由，找司洛又有何用。”

    “司洛，我不得不說，你將一切看得太過明白。如果是對堪憐好，我自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如果你是……就休要怪我不客氣！”最後一句，是明顯的警告。

    司洛並未回他的話，霍寂暘原本也沒想得到他什麼保證，隻是覺得需要而來，故而對他的默然不答也不介意。隻是虛了眼，截然問到另一個問題，“司洛，你到底是誰？你該明白，我問的是你曾經的身份。”

    司洛一笑，“曾經？怕是生前吧。說來，你雖看不見我，但能發現我的存在，已是難得了。”

    “能發現你，隻是因為我出使鄔國時，曾向鄔國國師請教過一些。”聽司洛這般說，霍寂暘也不瞞，直直道來。

    “鄔國國師？就不知現在的這一位，可是老師的後生？”他仿若在自言自語，“至於我以前是什麼身份，這麼多年已過，對誰還有意義？十年百年，都是往昔，我早便忘了。”

    夜色更深幾分，沉沉的，壓在這空寂的舜華殿。

    霍寂暘偏頭看著那老樹模糊的形狀，糾結盤虯，就像纏著無數的過往，是衣香鬢影，還是醉歌笙樓，或是揮斥方遒，亦是年少威揚，都成了無法言語無法企及的沉澱墨跡。

    書頁上記載的、未記載的如塵煙般的曆史，都在數輪上刻下一道一道記憶，無聲地向每一代人傳達著，這裏曾上演的悲歡離合。

    也不知是被司洛的話所感染，還是心裏忽然而生的感歎，霍寂暘一下出神想了很久，回神的時候，竟感覺不到司洛的存在。

    或是早便走了吧，霍寂暘微歎一口，既是將想說的都已告知，也沒有再留下的必要了。腳下一錯步，移身往回走，剛剛走過雜草，忽聞溫潤語聲再度響起。

    “三皇子為何認為同鄔國或梁國的一戰在所難免呢？”

    霍寂暘一聽便知他說的是寧國同鄔國聯盟和親一事，卻也不問他為何知曉，隻反問道，“那你覺得如何？”

    “誰說隻能同鄔國和親？梁國兵力強壯，同樣和親不也很好？兩國均建立姻親之盟，無論哪一方想有所動作，都會忌憚另一方。”

    霍寂暘將他的話稍一品味，眼底綻放明亮光彩，他也不回頭，隻是用司洛聽得見的聲音說，“我隻能說，若你仍在世，必也是強力對手。”

    大踏步出殿門的時候，霍寂暘忽然對司洛升起一抹相惜之意。

    華音閣。

    深夜無聲，雕花窗微闔，涼風一陣陣吹入，掀起床榻邊紗帳飛舞。

    紗幕之後，是如孩子般香甜的睡顏。小巧臉龐，平時狡黠目光此刻安靜藏於眼瞼後麵，乖巧寧謐。

    一道白色幻影出現在窗前床邊，那玉笛一握，尾端紅穗柔柔垂下，自是司洛無疑。

    司洛行至紗幕前，斂目看著床上睡的安甜的霍堪憐，墨色雙眸裏滿是黑澈，沉沉深處連底端都不能尋見。

    他便那樣隔著紗幕凝視著霍堪憐，沒有表情，沒有情緒，就這樣靜靜看著，窗外風拂，屋內清寧，時間就彷如這般靜止。

    不知想起了什麼，司洛的眉角微微一挑，眼光掠過枕邊，一本畫冊半壓在下麵。那畫冊他再熟悉不過，而因這一眼，他的眸底終是碎了一道裂痕。

    手下玉笛緊握，他驀地一動，身影飄至幾步開外。這一番急動使得床前紗幕驟然飛舞，安睡在後的霍堪憐似是感覺到什麼，低低嘟囔了幾句。

    司洛不願弄醒她，正要轉身離開，忽聽的霍堪憐微倦的嗓音在寂靜的房內響起，“……司洛……你答應過不會不見的……”

    司洛微驚，以為她仍是被吵醒了，側首細細看去，卻見她眼睛依舊閉著，隻是眉頭蹙在一起，麵上滿滿的不舍，口裏還在低低念著，“……你答應過的……”

    那一刻，司洛竟覺得自己沉寂了百年的心，有些微的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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