瓔珞舞，誰堪憐

卷一 彼年豆蔻，心悅君兮  第十九章 糾思

章節字數：2160  更新時間：10-07-11 00:03

    將霍堪憐送到華音閣門口，霍寂暘停住腳步，看著她一步不停地走向殿門，想起一路上的漠然無語，不禁心頭暗惱，出聲喚到，“堪憐。”

    霍堪憐似是未聞，背對他往繼續門裏而去。

    “堪憐！”

    霍寂暘再喚一聲，然，隻有碧萱回了頭。目光憂切看了看他，又向霍堪憐看去，臉上也頗有些著急。

    “霍堪憐！”

    碧萱剛要伸手去拉霍堪憐，又聽得霍寂暘第三次叫她，這次卻是連名帶姓的，任誰也聽得出其中強忍住的怒氣。

    霍堪憐終是回了頭，淡淡看了他一眼，“三哥哥有事麼？”

    依舊是往日親昵的稱呼，然語氣裏的生疏讓霍寂暘心頭火突然滅了下來。他本想將她問個清楚，可此刻竟半句話都問不出。

    “三哥哥若沒其他事，堪憐困了，先回去休息了。”說罷，也不管眾人臉色，就這樣旁若無人的轉了身，慢慢地，一步一步走進了殿門。

    霍寂暘看著她單薄的背影消失在一片明亮中，心底忽的有一些糾痛。

    兩個時辰前，他和肖曠在竹林裏談起霍吟素的死因，之後不知怎麼就延伸到朝事之上，談地久了，便一直呆到日光完全淹沒在如墨的蒼穹裏，才憶起時間。待出了竹林，見路宇在林邊候著，說是碧萱來了一會兒，此時在前廳等著。肖曠因不能在宮中久留，先行離開了，他一個人去了前廳，從碧萱的口中他才知，霍堪憐曾說要來這裏尋他，竟到這個時候都還未回去。

    他小驚，從進竹林到肖曠離開，他都未看見霍堪憐半個影子。但聽碧萱所說，霍堪憐似是真得來過這裏，之後便沒了蹤影。他這才懷疑，方才同肖曠的一番話大概都被她聽了去。她或許是不能接受，故而一個人跑掉了。

    這樣一猜測，他不禁驚出半身汗。霍吟素和霍堪憐這些日子來這般親密，若真被她知道真相，指不定在心裏如何埋怨他。他知幹等著也不是辦法，打發出去的人又都未尋到，他忽而想起，因為他未找出霍堪憐口中一個叫“司洛”的人的身份，又不不放心霍堪憐，故而曾將自己暗中的護衛派了一個過去。當下，尋到了那個人，這才找到獨自去了禁宮的霍堪憐。

    想到這，他又自然地想起，剛剛在禁宮中所感到的另一個存在，心裏隱隱懷疑什麼，卻苦於找不出半點線索。

    無奈長歎一聲，心底暗道，看來，堪憐是真的聽到了他和肖曠的那番談話，以她的性子，恐怕再也不會如往日一般親密依賴，她心裏，怕是將自己狠狠罵了一遍。

    霍寂暘微側頭靜靜看著腳邊石板，月光同夜風一般涼透，打在他臉上，是半麵的陰影。

    碧萱站在幾步之外默默看著他，心底像流水一般掠過三分疼三分苦三分抑還有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夜深半輪皓月。

    霍堪憐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眼角瞥見窗外月光從木格子窗流淌進來，乳白色的光暈輕輕蕩在床邊地板上。

    為什麼從來不覺得，夜晚這般長，這般靜？靜的，心裏那些紛雜的思緒，沒有一刻如此清晰而決絕的展現在麵前。

    是誰的琴聲如水，翻覆所有前塵情悲，今日玉容如初，卻再不能對她綻放一抹清淡笑顏？

    是誰的白衣清華，傾滿所有情意緒思，今日竟知為魂，卻再不能讓她如往日般毫無芥蒂？

    又是誰，曾對她傾心相護，隻因竹林那一番話，她才知道身邊最親近的人，卻一個個都沒看透過。

    是她太笨，還是人心太滿？

    翻個身，仍是難以入睡。霍堪憐索性掀開涼被坐了起來，木然看著地上月影濃疏，心裏一片片雜亂，一點點沉澱。

    月落日起，如此反複。

    霍吟素的後事在皇後的親自操勞下得到了妥善處理，而她的死訊傳至元和帝那時，本就臥病在床的元和帝，更是加重了幾分病情。或而是對於霍吟素的憐憫，又或而是對早逝的淑妃的歉疚，霍吟素之死令元和帝一昏便是一天，此後所服用的藥，都隻增不減。

    二公主逝世，元和帝病重，整個寧國皇宮都沉浸在一種沉悶的氛圍中。

    “她仍是沒有出來？”霍寂暘身子靠在敞開的窗邊，左手不自覺地敲在窗欞上，眉目間皺痕隱現。

    碧萱立在兩步遠的地方，垂眸回答，“是，公主已在屋內呆了五天，日日都是讓下人送吃食進去，不肯出房門半步。”

    霍寂暘卻是一笑，“何必呢。”笑容微澀，語氣淡淡的就像歎息一般，“任她去吧，你記得提醒她二姐頭七之日將至，她若是不想來，也便隨她吧。”

    碧萱斂身行禮，“碧萱知道了。”之後也不多停留，轉身出了門，卻在門外立了半響，回身看了眼那漸漸合上的窗，唇邊牽起一朵同樣泛著苦味的笑。

    自那一日之後，到底是什麼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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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吟素的頭七，霍堪憐終還是沒有去。隻是在第二天的時候，撐了把傘，冒著夏日的瓢潑大雨，一個人來到已經無比熟悉的清秋殿。

    緩步走近大門，院落依舊，池裏的白蓮仍在，樹下的石桌仍在，素雅的殿閣長廊都仍在，隻是那個會坐在樹蔭下輕輕撫琴的女子，在某個夜裏幻化成風，一去不返。

    霍堪憐細細打量著周圍素縞白幔，白花花的幕布在雨水衝刷下染上了些微泥水汙跡，映在她眼底，模糊的化不開。

    即使將自己困在屋內整整五日，她還是沒有徹底明白一些事情，隻是，五天時間，已經夠一顆空白無瑕的心，濺上幾絲斑駁。

    收了傘踱步進了屋簷下的長廊，雨水順著傘尖滴落在地麵上。霍堪憐空出一隻手拍了拍袖上淋到雨的地方，然後隔著雨簾望向剛剛走來的地方，腦中自然地想起以前陰雨日子，總是和霍吟素坐在屋內看的見外麵的地方，喝茶吃果，談些零零碎碎的事情。而如今，同樣的天氣，同樣的地方，可惜一個還在，一個，再也不會在了。

    這就是，所謂的物是人非吧。

    霍堪憐腦中亂亂地想著，忽然聽到一縷幽澈琴音，那曲子極為熟悉，她歪著頭細細分辨了會兒，突然雙眼圓睜，丟下傘，掉頭就往琴聲傳來的地方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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