瓔珞舞，誰堪憐

卷一 彼年豆蔻，心悅君兮  第十一章 及笄

章節字數：3163  更新時間：10-07-10 23:04

    半夜迷迷糊糊醒來，赫然發現屋內有個白色身影，霍堪憐驚地睡意全無，張口欲喊，那白影轉瞬已到了麵前，而後側首對她一笑，月光下的臉俊逸非凡。霍堪憐定睛一看，眼裏瞬時綻放出光彩。

    “司洛！”

    司洛頷首，看著霍堪憐急急坐起來，掀開帳子下了床，走到他麵前，仰首看他，半驚喜半怨怪地問，“你怎麼來了呀？”

    薄唇抿出一絲笑，司洛溫聲道，“就是想跟你說一聲，我回來了。”

    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霍堪憐在心裏慢慢重複著這句話，不知怎麼忽然嚐到一絲甜甜的味道，滿滿溢在心間，好幾日的相思也全部浸軟在其間，仿佛從沒因此而難受過。心裏一舒爽，霍堪憐便隻顧彎眸把司洛看著，眼底眉梢全是掩不住的笑意。

    對她的失態司洛也沒介意，隻是四周打量了下，仿若自言自語道，“竟將華音閣賜給她，確也算是上心了。”

    霍堪憐沒有聽清，下意識問道，“什麼？”

    司洛低頭看她，眼裏閃過一絲莫測意味，臉上卻依舊笑得溫柔，“這幾日休息的可好？”

    “嗯，不錯呢。”霍堪憐嘻嘻笑了笑，除了半夜起來吹笛外。

    司洛右手撫過那隻不離身的笛子，然後偏頭對她一笑，“那堪憐可要繼續學笛？”

    “當然呀！”霍堪憐眨著眼，爽快回答。

    漸漸近夏，白日愈發長於夜晚，該是晚春時節到了。

    這些日子，霍堪憐的生活可算得上簡單充實，白日聞琴，夜裏學笛，又看著自家三哥和碧萱之間點點流露出的溫情，心情跟著一日好過一日。

    這般日子如水輕逝，轉眼卻是及笄將至。

    霍堪憐向來不對自己的生辰有興趣，宮裏頭也從未特地為她準備什麼禮宴，加上元和帝亦不會投注半分關注，除了皇後記得送些錦緞首飾，而霍寂暘抽空將她接至旈軒宮外簡單相慶外，這十四年來都隻算是平淡度過。

    然而今年卻有了些不同，畢竟是及笄的日子，就算元和帝不曾吩咐什麼，作為後宮之主的皇後也得好好籌備一下，皇室宗女，不論地位如何，都不能失了這禮數。

    然而霍堪憐對這笄禮依舊興趣缺缺，但較之往年而言，她卻多了一分隱秘的期待。女子十五便可婚配，她是公主的身份，雖不會完全依照滿十五既出閣的禮俗，可是，在即將成年的少女心裏，已經開始對那鳳冠霞帔，夫婿良人有了想法。

    夜夜墨色，銀月皎皎，那一襲白衣的清華在心底愈加深刻，心有所惦，念有所記。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她隻能對著近在咫尺的男子默默發呆，獨自感歎。沒想到她霍堪憐長這麼大，竟也會遇上一件不敢說不敢做的事。

    司洛依舊盡職相教，每一點，每一個地方都講的極為細致，耐心到霍堪憐多問一遍都覺得愧疚。也還好她本身似對音律極有天賦，或許是遺傳自母親樂夫人，多日學習後，司洛都禁不住誇獎她的笛聲愈發入韻。

    即便司洛看起來並未特意詢問她的情況，但有時也會從她的笛聲中聽出其他的情緒，卻什麼都不說，隻是會在頃刻間給她一個暖似春風的笑。

    這一笑，完全亂了她的心扉。

    及笄那天很快便到，一日下來，霍堪憐被推來搡去，忙著打扮，更衣，挽發，換釵，折騰地她都快精疲力竭了，隻是因著心裏惟一一點期待撐了下來。

    終是熬到了禮成的時候，本該是由元和帝向眾人宣布霍堪憐的成年，可據聞元和帝龍體欠安，也不知是真是假，隻是沒見得他出現是事實，故而最後隻得由二皇子代勞。二皇子懦弱是懦弱了些，但這次及笄禮卻也行的流暢。即便霍堪憐對他這個二哥沒什麼感情，可當二皇子代父施禮受禮時，她也沒來由的有了絲感動。

    霍堪憐的及笄禮終是圓滿結束，當碧萱等人隨著她回華音閣的路上，她卻突然停下腳步，急急吩咐了幾句，轉身往宮苑深處跑了去。

    舜華殿，清笛聲，當她一身大袖禮衣奔至司洛眼前時，司洛一向素淡的臉上也現出一絲驚豔。

    “堪憐，你這是——”

    “我今天及笄。”霍堪憐仰頭看他，眼睛情緒一覽無遺。

    司洛垂眸著看了她好一會兒，低低笑了，“堪憐今日及笄，卻不告訴我這師父的，如今我該送你什麼好呢？”

    霍堪憐清麗的麵上難得現出一抹粉色，“我隻是……想告訴你。”

    司洛低首一笑，他本就生得清俊翩翩，這一笑之下，刹那間仿若黑夜盡頭盛開的白曇一朵，迷了人眼，“若堪憐不嫌棄，我再教你一支舞可好？就當是生辰賀禮。”

    霍堪憐一偏首，眼睛微眨，“什麼舞？”

    “瓔珞。”

    “瓔珞？”霍堪憐重複一遍，下意識低頭看向頸上所帶的那串瓔珞石，薄薄月光下七色流溢，當中一點光彩無限。

    司洛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眸中凝了一刻，掀唇笑道，“對，就是你所戴的瓔珞，瓔珞舞。”

    霍堪憐來了興趣，挑眉笑問，“你親自教我？”

    司洛當然知道她所問何意，不禁失笑，“司洛怕是沒這個本領呢。”

    “那你怎麼教呀？”

    微一頓，司洛眼眸猝然滑過一絲難以形容的情緒，不帶細看，便已恢複以往墨色純粹，“我有一本圖冊，是專為瓔珞舞所繪的，畫上每一個動作都很細致，以你的領悟能力，該是很快能掌握的。”

    一邊說著，司洛腳下已經向一邊邁去，霍堪憐懵懂地跟上，隨著他走向一些大火燒噬後殘敗的牆屋。司洛似是對這裏異常熟悉，從容的穿梭在那些破落的房屋裏，直至最裏麵的房間。

    這間房屋……霍堪憐細細看了會兒，不得不說它位置比較巧妙，被前方幾間大房屋所擋，不易覺察，而且，在整個舜華殿裏，這間不怎麼起眼的房間看起來恰是最完整的。

    霍堪憐看著司洛推門而進，動作熟稔，便笑著跑上前，賊賊地說，“司洛看起來對這裏異常的熟悉呀。”

    司洛但笑不語，霍堪憐又湊近幾分，眼底滿是狡黠，“老實交代哦，你莫不是什麼江洋大盜，來皇宮尋找某個遺世珍寶吧？！”

    司洛本是低著頭找著什麼，聽到這沒根沒據的話，也忍不住抬起頭，好笑道，“堪憐認為我是？”

    窗外涼風習習吹入，司洛偏頭的一刻，將耳邊一縷發絲吹至霍堪憐麵前，她忽然發現，兩人靠得有些近了，忙一縮肩，麵頰卻熱了起來，嘴裏幹咳了兩聲，問，“那是為什麼啊？”

    司洛一側頭，仿若仔細思索了片刻，方答，“因為我原先便住在這兒。”

    霍堪憐當他開玩笑，便順著道，“啊呀，那是不是窩藏了很多寶貝？”

    司洛這次沒有回答，隻是從翻找的箱子底抽出一本冊子，然後起身轉過頭，對著霍堪憐溫柔一笑，“便是這個了。”

    那是一本有些年歲的冊本，也許是在箱子底壓的久了，紙邊微卷而泛黃，皺褶隱現，借著淡光看去，好像有一層灰霧蒙在上麵。

    霍堪憐端詳了片刻，伸出雙手接過，抬眼準備道謝的時候，看見司洛的深黑的雙眸裏仿佛有些碎裂的光澤，有些懷念，悵惘的意味，之後變得更深更深，深到可以吸附一切的暗黑盡頭。

    “司，司洛。”

    霍堪憐突然有些害怕，輕喚一聲，便見司洛望著她淡淡地笑，眸心明若朗月，就好像剛才的一切都是她的錯覺。

    “這支舞，你好好學。如有不懂再問我，我大概又得出去幾日了。”

    “你……”霍堪憐似是要問什麼，隻停了一下，便變成了輕輕一聲“嗯”。末了，又加一句，“你回來了，還是要去華音閣告訴我哦。”

    司洛含笑頓首，霍堪憐看時間不能久留，隻能捧著畫冊依依不舍的離開了。

    夜色深沉吞噬萬物，司洛移至門外，站立了會兒，似順著一陣風便輕飄飄的落在殘破的屋頂上。他俯瞰腳下一切，忽的挑唇一笑，原是溫潤的外表因這一笑竟現出微微的犀利。

    “以為將我困在這裏，我就沒有辦法麼？！尋不到你，我又怎會甘心回那閻羅地獄！”

    如宣誓的話語被夜風卷走，頃刻間便被淹沒在無邊夜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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