瓔珞舞，誰堪憐

卷一 彼年豆蔻，心悅君兮  第一章 戲耍

章節字數：2686  更新時間：10-07-10 21:07

    元和十八年，寧國皇宮。

    春風和煦，綠意盎然。細柳垂枝嫩綠輕軟，風一吹，柔柔拂過煙波池水麵，劃出一細條水亮的漣漪。

    柳條依依下，隱隱可見一個杏黃色身影。腦後的黑發隨意挽成一個髻，衣衫明麗卻無過多繁飾，隻在脖頸處掛了一串瓔珞。這串瓔珞本也極為普通，但因其中一顆玉石而變得特別起來。那是一顆極小極薄的玉石，卻能在陽光下折射出不同的色彩，赤橙黃綠青藍紫，點點光芒綻放其間，隻一點，也足以吸引人的眼球了。

    遠遠的有銀鈴笑語聲傳來，她抬頭看了一眼，不理會，繼續踢著腳下的清水。她原是坐在池邊，隻將裙擺拉起一些，似是不想打濕。而這下，她直接鬆開手，看著杏黃色裙擺垂落到水麵，邊上染上些水跡，濃淺相宜，竟顯得更好看一些。

    煙波池的另一邊，伴著笑語聲出現了兩個少女。衣飾華麗，環佩丁冬，年齡上似是相差個兩三歲，卻都有一種傲貴之氣。

    “咦？那是誰呀，這般沒規沒距的。”那個看起來稍微年長一些的少女似是看見了對麵的她，驚訝相問。

    另一個不屑地瞥看了一眼，鄙夷道，“還能有誰？不就咱們寧國最不該是公主的公主，霍堪憐唄。”

    年長的少女“呀”了聲，故作驚訝道，“原來是堪憐妹妹呀。看，這才四月，池裏的水還涼著呢，快上來吧，凍著就不好了。”語氣似極為關切，但臉上的笑容極為燦爛。

    “三姐，你管她作甚。不過一個沒人要的，她以為生病了，父皇就會見她麼。看看這宮中，有誰當她是五公主。”

    霍堪憐聽著她們碎碎叨念，臉上並無什麼表情，隻是慢慢從水裏抬起腳，也不擦幹，隻在半空中甩蕩了幾下，隨手拿過被扔在一旁的珠玉履鞋，慢裏斯條地穿上，才悠悠然站起來，朝著她們走了過去，一邊走，一邊甜甜地笑，“是三公主和七公主呀，怎麼不早說呢，我還以為是哪裏來的幾隻吵人的麻雀呢。”

    那兩人俱是一愣，七公主先氣紅了臉，怒道，“你——”

    霍堪憐笑著看她，忽然臉色一變，驚慌地遙遙指著她的肩，“七公主，你肩上好像有隻蟲呢！”

    七公主聞言，怒色一瞬消失，轉而滿臉緊張，忙偏頭去看肩膀，雙手胡亂拍著，“哪裏？哪裏？！”

    “在那裏呢，還在那裏，哎呀，掉下來了，在裙擺上。左邊，看左邊！”

    七公主低頭，雙手抖著裙子，腳下連連退了幾步，又聽得她叫，“啊，腳邊，就在那裏，快，踩死它！”

    一旁的三公主在聽見說有蟲的時候，便下意識的退開一些。看七公主手忙腳亂地拍著踩著，焦急地看了一會，眼見著她漸漸倒退到了池邊，還來不及伸手拉住，隻聞“撲通”一聲，人已掉進了池中。至此，三公主才反應過來，剛剛霍堪憐隻是戲耍於七公主，當下端莊顏麵盡變，盯著她怒道，“霍堪憐，你竟故意害七妹落水，活該父皇十幾年來不看你一眼！”

    說完，不再理她，隻忙著四處喚人來相救。

    霍堪憐聽她說完，臉色隻微一變，又眨眨眼，笑道，“三公主，你這話可就說的無理了。我離你們這般遠，明明是七公主自己不小心，幹堪憐何事？唔，我看我還是先走比較好，省的被你誣賴呢。”說罷，竟真轉身往回去了，毫不理會身後眾人的忙碌慌亂。

    繞過亭台水榭，綠蔭小徑，卻終是沒有回去，反是四處遊蕩了許久，最後隨便往石階上一坐，拾起路邊一枝斷木，在石麵上慢慢劃起來。

    橫豎一提，豎心見邊，凝神觀去，竟是“堪憐”二字。丟了樹枝，呆呆看了會，霍堪憐臉上再無半分表情，許久抬頭望著遠處暖陽，走了神。

    這一呆竟是到了日落時分，站起身拍掉裙上灰塵，霍堪憐伸手揉了揉臉，才快步回了華音閣中。

    華音閣為堪憐母親樂夫人身前所待之地，係前朝遺址。據聞，前朝極為出名的江皇後，進宮之時便是居於此，之後再無人入住。而寧國修於燕朝舊址上，宮殿多半也是沿用前朝名稱。

    十七年前，樂夫人進宮，雖無傾城容貌，卻憑一身妙絕才藝，深得皇上寵愛，甚將這一直空置的華音閣賜予她住。那時都言，樂夫人怕是終有一天將會入住中宮，飛升成凰。

    然而，世事皆是這般，開頭過於美好，往往隻剩悲涼終結。

    深宮內苑，從來不缺如花美眷，是多情，或無情，皆隨著樂夫人的難產而亡消逝世間，無人知曉，也無人再去探究。再看看這曾鎖在一個女子一生愛戀與青春的地方，卻隻有難言的蒼涼。

    腳步還沒踏進殿門，就見一個宮女模樣的女子疾奔出來，看起來十八九歲的模樣，秀美的臉上滿是擔憂，見她回來，確是明顯鬆了口氣。

    霍堪憐彎眼一笑，“萱姐姐，你這麼慌慌急急的是哪般呀。今天我可沒藏了你繡的那副荷花圖哦。”說著，兩手一攤，似讓她檢查檢查。

    碧萱也不同她貧嘴，直將她一拉，上下看了看，才說，“公主今天是怎麼得罪了三公主和七公主？剛剛李公公來報，說是都二位公主都告到皇上那去了。”

    霍堪憐仍是甜甜笑著，梨渦淺淺，“也沒怎麼呀，不就捉弄了下，真是小氣。萱姐姐，我們老站在這門口也不好，先進去吧。”

    碧萱被她拉著進了門，柳眉依然鎖的緊緊的。霍堪憐見狀，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哎呀，沒事的。不就告到父皇那去了麼？這麼多年不見，難道父皇還為這點小事，專門拉過去訓斥一遍？”

    碧萱抬眼看她，動了動唇，道，“李公公說，皇上是未將公主叫到紫宸殿，隻是交代公主晚膳後，去皇後娘娘那裏一趟。”

    霍堪憐聞言，臉上笑容更是大大的，鬆開拉著碧萱的手，就隨意往身旁椅子上一坐，“這不很好嘛。母後為人最和善了，更不會把我怎樣呀。”

    “……公主不知，皇上今晚在皇後娘娘那裏用膳，亦會在娘娘那裏就寢。”

    碧萱一字一句說完，就見霍堪憐臉色一變，笑容瞬時消失在臉上，抿唇道，“我不去了。”

    碧萱知她性子，也不說什麼勸慰的話，隻如實道，“皇後娘娘怕公主忘記時間，晚膳後，會派人來接的……”

    “母後派人來接？！笑話，明明是父皇的命令，還偏用母後的名義。他若真想見我，這十幾年來又是作何？我說了不去就不去，看他們能把怎麼樣！”

    語語堅定，字字堅決，碧萱看在一旁，心裏頭卻全是心疼。

    五公主霍堪憐自出生以來，未見父顏。眾人都以為是不受皇上待見，卻不知皇上不見她，到底是出於與何種原因，隻道是嫌惡她，孰不知，終歸是至親骨血，皇上其實也曾動過補償的念頭，卻是霍堪憐不願再接受。

    對她來說，已經十幾年的避而不見，決定的，或許就是一輩子。

    碧萱默默收回目光，笑著問道，“公主想好晚上要吃什麼麼？”

    霍堪憐聽見吃，目光似是“噌”地一亮，可憐巴巴的望著她，道，“萱姐姐，我想吃你做的桃花羹。”

    碧萱笑著抬手，輕拍了下她的頭，“就知道吃這。好，我去弄，讓芷荷，芷芸她們替你換身衣裳吧，看看弄得……”

    霍堪憐低頭看看自己裙擺汙跡，再抬頭望著碧萱嘻嘻一笑，“好姐姐，你快去吧，我現在可饞的緊。”

    夕陽斜照，在宮牆垣瓦上拉出橙粉色澤帶，又從樹葉間跳上穿梭下來，落在人的麵上眉間，融了暖意。

    碧萱端著漆木托盤緩緩往內殿走去，盛著桃粉色羹凍的玉盞泛著青青的光，印上碧萱唇角淡淡微笑。

    還不及進門，卻見芷荷、芷芸惶惶不安奔來，神色緊張道，“碧萱姐，公主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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