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57 更新時間：10-07-02 16:15
溟國君主娶妻的當日，單是到場觀禮的人數就不下千人。端坐在正殿之上的擎宇並未穿上紅色喜服，一身明黃色的帝王禮服襯著他的優雅溫和但不失威嚴，尤為突出的是那雙眸子柔和中滲進了銳利。此刻，這雙眼睛正看著從殿外慢慢走近的身影，身側的雙手輕握成拳，腦海中不斷閃過的卻是懷恩的身形和她此刻與尚範在無人注意的角落間輕語的樣子。
“為什麼要皇後自己走進來，而擎宇卻是坐在那裏？”懷恩與尚範自冊封儀式開始之初就自然選擇站在一角，既不想受到他人過多的關注，也不想錯過每一個人、每一個動作。淡雅的紫色出塵飄逸，尚範習慣性的站在懷恩的身後，替她擋去可能的碰撞，懷恩略後仰著身子好奇的提著問題，粉色的紗裙層層又疊疊的沒入紫色之中，沒有意識到兩人現在的姿勢在外人看來有多曖昧。
“因為擎宇是溟國至高無上的人，就連皇後在他麵前也隻能自稱臣妾。”傾身向前聽著懷恩的問題，尚範頗有耐心的解答著她的疑問。彼此間靠得很近，由懷恩身上散發出的特有香氣在他的鼻息間環繞，無意中亂了心神，隻是麵上仍是淡淡的。
“等到了懷恩那時，那個人不是也要自稱臣？嗬嗬，好奇怪。”尚範說話間吐出的熱氣拂過自己的耳畔，引起的顫栗使得懷恩不自覺的縮了縮脖子似要逃避，兩頰飛紅煞是好看。
“懷恩想成親了啊，果真是長大了。”被懷恩的話引著笑出了聲，曾經小小的個頭如今已然過了自己的肩頭，原先有些胖乎乎的小臉也難覓蹤跡，隻有那一頭絲柔長發還是印象中的，不過這幾年也總是被她梳起，不如以往可以任自己拿在手中把玩了。陷入回憶中的尚範眼中柔情顯現，連周圍的空氣都有了暖意，“不過，懷恩應該沒有機會聽著自己的夫君稱一聲臣了。”
“為什麼？”感覺自己高傲的自尊受到了傷害，懷恩猛然轉身看向尚範，混然未覺她的聲音已經引起了旁人的注意，比如坐在高位上的擎宇。
“噓……”不願成為眾人的焦點，視線越過身前的女子掃向周遭，滿意於眾人閃避的神情，最後停在了正殿之中已停了步跪下身子的那人，“冊封開始了。”
原本想繼續向尚範要答案的懷恩，被他冷冽的氣息嚇到，知道這人應該是生氣，隻是不明白為何。聽著他的話，便將注意力再次集中到了正殿之中，安靜的陪著看完接下去的儀式。
儀式結束之後，皇後照例被送入寢宮後由擎宇作陪宴請各國君王和貴族。幾乎每年都會有一次，各國君主之間籍由著各種借口聚在一起，談笑間拉攏關係或者借機締結連盟，去年是為蒼國老蒼王送行，今年則是輪到了北溟瑞王大婚。
晚宴沒有被安排在宮中，倚河而設的桌椅一字排開，臨時搭建起的涼亭四周紗綢隨風而蕩，珍貴而稀少的夜明珠在燭火的呼應下點亮了夜間的涼亭。坐在岸邊伴著流動的水聲自是別有一番樂趣，依稀間絲竹樂器悠揚的從河對岸傳來，飄渺的猶如置身仙境。
作為主人，擎宇居中而坐，右下方坐著的是當今皇後的父親，冬禦國的國主。傳說冬禦國境內終年積雪，由於氣候的限製整個國家幾乎無法從事生產，國民以遊牧為主，空守著那大片的土地。
冬禦國有一個如雪精靈般的公主，是國主眾多孩子中唯一的女兒，從小被視若明珠。此番將女兒下嫁給溟國瑞王，世人紛紛猜測莫非冬禦國想借著北溟的力量再次壯大自己？唯有幾個冷靜的人試著揣測應是溟國已將冬禦國納入自己的版圖之中，成為其附屬國了。沒見始終坐在下方的冬禦國君主一臉小心翼翼的陪笑嗎？
尚範坐在擎宇的左手下方，杯中的酒有一口沒一口的抿著，微闔的眼看不出在想些什麼，隻是偶爾側過頭與鄰桌的懷恩交談。至於其他國家的君主則各自拾位而坐，按著離溟國瑞王由遠及近的安排著，靠近最後的則是一些貴族。
“範哥哥，你走不走？懷恩不想再待下去了，我可不是被人拿來作話題的人。”懷恩微歪著頭，逐漸升起的不耐和煩躁令她感到不適。登基後第一次與這些君王中貴族坐在一起，很多人都是初次見到，身為這個大陸上少有的女王難免被人指指點點，再好的自製力都會瓦解，“你看，連身為主人的擎宇都不開心。”
“如果那麼容易讓人瞧出開心或不開心，他就不是瑞王了。”不動生色的往擎宇的方向看去，正好撞上他的視線，別有深意的相視而笑，尚範轉頭看著懷恩，若有所思的接著說：“幾時開始，懷恩如此易受他人影響？”
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心中一窒，許久未聽見尚範用如此嚴厲的語氣斥責自己，懷恩猶如在夢中被人點醒。漸漸恢複冷靜的她壓下了一直困擾著自己的煩躁氣息，眼底是一片清傲之意，冷意在不經意間回蕩在周身，迫得那些將視線停留在她身上的人不敢再有任何想象。也許是因為尚範在旁，習慣性的依賴著他替自己擋去一切，才會發生之前的任性。
涼亭中因懷恩突然轉化的神情而變得有些冷場，停止了竊竊私語的眾人隻能低頭看著各自眼前的盤子，食不其味的慢慢吞下。以為就此失去了對鳳王的試探，以為就此可以安靜度過今晚餘下的時間，奈何總有人大膽得不受影響。
“聽聞鳳王彈了一手好琴，不妨趁今日瑞王大喜的日子，給大家彈一曲，助助興？”開口說話的是突厥國的皇子，此次他是代替其父親來溟國祝賀的，初見懷恩時便被她清雅絕美的樣貌吸引，現下更是不顧後果的出言調戲。
此話一出，四周的空氣壓抑異常，不知是來自懷恩還是她身旁已睜開雙眼，放下酒杯，緩緩坐正身子的尚範，亦或是透過主位之上擎宇不經意的一瞥。然而不論是來自何處，也僅是短短的一瞬，過後三人又回複了一副事不關己的神態，不去理會無聊之人的無聊話語。
“是啊是啊，鳳王自不必謙托，不然就會讓別人誤以為蒼國不給溟國麵子了。”起哄的人不在少數，見有人提議，也就大膽附和。
“如果鳳王不介意，擎宇可否有幸聽您彈上一曲？”溫暖的嗓音如沐春風，擎宇的雙眼這一刻閃爍著柔和的光芒，比起白天冊封典禮上的樣子，當下令人更覺其心底的愉悅。說話間，已將大半的注意力給了始終坐在一邊看著這出鬧劇的尚範，很想看看接下去這戲會怎麼唱。
感受到擎宇投來的那道包含著挑釁和看戲的眼神，尚範的心中並不如麵上那般淡淡的，一來一回間已是理清了頭緒，鳳目中迸發出了淩厲。如果隻是旁人起哄，懷恩大可以不用理會，擎宇出人意料的加了進來，懷恩推托就顯得不給北溟麵子，在這種場合中必定會落下口舌。這樣下去，即使最後擎宇說不介意，這事也會給人利用去，到時不太平的還是蒼國。
擎宇這麼做裏麵的原因隻有一個，想看看懷恩在尚範的心裏到底有幾分。一旦尚範出麵或者表現失控，那蒼國與金國兩國之間本就傳得牽絲絆縷的關係便成了事實，最後得利反倒是溟國。非常完美的一招棋，尚範幾乎要為擎宇能夠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利用一切可用因素，把事情演變成現下複雜的局麵而拍手慶賀了。
被推在浪尖上的懷恩沒有多餘的表情，隻除了在聽見擎宇的邀請後神色複雜的看了他一眼後，餘下的時候隻是輪流掃視著說話的人，暗暗記下今日發生的一切，他日必將全數奉還。這輩子，除了身旁的尚範外，還沒有誰可以算計她，哪怕那人是溟擎宇！
眼下的局麵唯有自己出麵應下，才不至於使神奧大陸表麵的和平被打破，才能為尚範爭取更多壯大金國的時間。打定主意，懷恩看了眼身旁之人，沒曾想尚範竟也是看著自己，一時之間隻能露出彼此明了的笑意。
“瑞王兒時在金國，與朕本就相熟，後來在蒼國自是受到了鳳王多番的相助。既是這樣不如朕來彈上一曲，當是作為對擎宇的賀禮。不知鳳王可否屈駕為尚範合上一回？”本欲起身的懷恩不料被人伸手按住，隨後又搶在她之前開了口，有了笑意的雙眸卻逼得他人不敢正視，一席話是將三國連在了一起，任誰都無法開口反駁。
命人取來了兩台古琴，不待眾人反應過來，尚範率先起了音。如高山流水般的樂曲順應而成，宮、商、角、變徵組成下的音色一氣嗬成。熟練的彈奏手法配著尚範少有的專注神情，被晚風吹起的散發隨意飛揚，陰柔的動作在他做來反生出一股邪氣妖孽的樣子，這一刻的尚王在眾人心中留下無法揮去的印象。
凝神細聽之下，低沉中又滲入了清亮，鳳王素懷恩盤腿而坐雙手撫琴，一高一低中似有遙相呼應之感。粉衣的她雙目閉合，如玉脂的手指隻留感覺在那十三根琴弦上遊走，偶爾抬頭也隻與尚範嫣然一笑，仿佛整個涼亭中隻剩他們兩人自己，如此默契的配合是唯有長久在一起的心靈相通才能達到。
行至中段音色漸輕，逾有收音之勢不期然中又多了一絲時斷時續的婉轉悠揚，溟擎宇持蕭獨坐石欄之上，為原本空靈的曲風添上了點點愁緒。溫潤灑脫的身形出塵空幽，不經意間散發出的暖意，輕易的吸引著旁人靠近。
也許是不想陷尚範於不義，也有可能是不忍懷恩受到非議，又或者不願尚王與鳳王難做，擎宇最終還是與他們一起下了水。琴蕭合奏中，原本一場有心的鬧劇倒成了三國君王敘舊的感人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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