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804 更新時間:13-09-08 12:19
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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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十一點,君家。
如果說眼部長獲救的消息讓緊繃了兩三天的君家鬆了一口氣,那麼偽刃部職員趙小明、實君家四少君滄溟的生死不明就令君家憂喜參半。不得不說君滄溟死在海上對君家好處很多,比方說,他們再也不用憂心這個定時炸彈的處理方案了,但同時,君四少是怎麼從封禁的藍天大廈裏失蹤的,和段家有怎樣的聯係,還有他在刃部招新裏表現出的恐怖實力又是怎麼一回事?這些也統統成了永遠無法知曉的迷團,不可謂不是一個巨大的損失。
而且……自從接到這個消息,家主已經沉默了近三個小時了,下邊的主事副主事瞧著家主凝滯晦暗的神情,心裏也不平靜了。
他睜開眼睛,影影綽綽的光影在眼前織就一層迷蒙的紗,他困惑地看去,隻見四周怪石嶙峋,竟是一個空間大到不可思議的天然石穴,目之盡頭是仿佛沒有盡頭的漆黑石道。他覺得有趣,順著看下來,隻見數百階黑石台階直上,橫平豎直,仿佛刀斧生生劈鑿而出,但因為年代過於久遠已經磨得平滑發亮,台階盡頭是一方平台,四根遍布粗獷的獸紋浮雕的石柱屹立在四方角,別有一種森冷的肅穆,中央處一汪寒池繚繞著霧氣,泉水碧綠,寒意刺骨。
而他,就端坐在這寒池之後,仿佛俯視這一切。
這是個祭壇,他莫名的知曉。
——我為什麼會在這裏?
他問自己,卻一點也不覺得驚訝,胸腔中跳動的心髒仿佛不屬於自己,帶著無波無瀾無悲無喜的靜寂。
他無比清楚的感覺到,這一刻他並不是自己,而是浩蕩時間洪流某一個點的某一個人,而他無意間逆流而上,隔著數百年時光與‘他’的意識交疊,得以觸摸那早已逝去的過往。
踏……踏踏……
非常微弱的沉悶腳步聲從彼端傳來,帶著金屬與堅硬石塊的細微摩擦聲,他此刻耳力似乎靈敏非常,霎時間便捕捉到那不同尋常的聲音,頓時,他感覺到‘他’近乎圓滿的心境破了,似乎這個視世間萬物如虛妄、如花盛景如荒蕪的王者,頃刻間變成凡世間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會笑會怒,會為未知而焦急憂慮。
踏……踏踏……
腳步聲近了,那種沉悶澀然的感覺也越發清晰,仿佛腳步聲的主人已經沒有颯踏而行的氣力。聲音入耳,他覺察到‘他’的心跳快了,心頭充滿急迫和擔憂,還有……無法抑製的鬱怒。
——無論何人,今日必叫你十倍還之!
他清晰的感受到‘他’的情緒,不由自主地,隨著‘他’將目光挪向遠處,那裏……一個與周圍環境幾乎融為一體的黑色身影正走來,看身形應是個年歲不大的年輕人。他並不刻意作龍行虎步,也沒有一呼百應的威風,可隨著他甚至有些踉蹌的腳步,卻有一種令人無法忽視的氣勢彌漫在周邊。似乎當他站在那裏,連空氣都泛著血的豔色,滿地屍骸、無邊白骨,似乎他生來,就應當與這些無比慘烈的畫麵聯係在一起,令人敬畏而恐懼。
他拾階而上,而‘他’的目光緊緊隨著,心頭有驕傲,又帶著些微悵然。
身影慢慢近了,他看見那人穿著黑色鎧甲,厚重的肩甲為少年人稍嫌單薄的雙肩添了三分威武,雙手臂鎧包裹住關節卻不影響活動,肘部生有堅硬的倒刺,可瞬間刺穿敵人的咽喉,細密的龍鱗軟鎧護住胸腹,足下則踏著一雙長靴。整副鎧甲風格粗獷大氣,沒有過多精巧的花紋,昭示著它並不是貴族少爺拿來撐場麵的藝術品而是隨勇士出征的武器,這是他親手煉製的黑湮,雖然及不上滅虛刃的品級,卻融進了他一滴心頭血,算是近百年來他手上最出彩的作品了,然而比鎧甲更奪目的是穿它的人。
那人伸手取下麵甲,他一頭黑色長發被暗金色圓環高高束在腦後,露出的麵容白皙光潔——這連行走都仿佛籠著無邊血煞之氣的將領竟還是個少年,麵上一雙英氣長眉斜飛入鬢,顧盼間分外颯爽。他的右手握著長刀,刀柄上的血珠正一滴滴滾落,眼底還殘餘著殺伐冷漠,然而他抬起頭,麵上卻帶著信任而依賴的溫軟笑意。
“師父。”
少年發出兩個奇怪的音節,然而他卻聽懂了,他……不,是‘他’微笑著衝少年伸過手,“可有事?”
“哦,八大姓的人基本上都來搗亂,尤其是辰星家的小鬼,已經違反了冠名禮規矩。”少年收了笑容道,他顯然經過一番苦戰,眉宇間已顯疲色,然而眼睛卻亮得驚人,微微眯起眼睛的模樣冷漠而傲慢。他語速不快,每一個字都仿佛在舌尖上滾了一圈才吐出,語調不重,卻充滿斬釘截鐵的果決自信,“不過又有什麼用,勝者隻可能是我,隻有我。”
霸者無雙。
雖然年紀尚幼,但這四個字仿佛就是為他打造得一般,不給人半點不協調。
少年繞過寒池走到王座前,隻見他輕輕甩了甩手,身上的鎧甲便泛起一層淡淡的白光,然後消失不見,他笑著抱怨道,“黑色品級果然強悍,我都溫養了這麼久,還是得借助活形石來收放。”
‘他’卻沒有說話,少年鎧甲下穿的是一件黑色長袍,寬袍大袖,同樣出自‘他’手。左胸處繡有一朵纏綿盤繞的紅蓮,花枝一路蔓延到下擺,腰間被暗紅色的束腰一收,繁瑣中顯出幾分利落。比起穿鎧甲時的殺伐冷酷宛如人間凶器,少年一襲長袍滿身風流,他本就是十二三歲的男孩子,再有氣勢也壓不住眉目間的秀美和輕狂,一雙紅瞳眼角微挑,即使漫不經心也帶著三分豔色,更別說此時目光專注,仿佛眼底隻有一人。
雙手交握,少年的手並不算柔軟,雖然他的手看起來白皙修長,但那畢竟是一雙握刀的手,常年嚴苛的訓練磨練出強悍的骨骼、結實有力的筋肉和手掌指尖連藥劑也難以消除的薄繭,摸起來微微粗糙,充滿力量感。
“師父。”少年微微笑,在‘他’麵前毫不猶豫地半跪下來,他執著‘他’的手,貼在自己額頭上,“開始吧。”
“授我以血,冠我以名,從此我是你唯一的血裔,繼承你的血脈,綿延你的姓氏,守護……你的榮光。”
“我承諾,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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颶風,Hurricane,大西洋和北太平洋地區強大而深厚(最大風速32。7米/秒,風力十二級以上)的熱帶氣旋,對民生、農業、經濟均有危害,是非常嚴重的氣象災害。尤其是海上航行的船隻,如果不幸處於颶風經過的區域,人員都會有生命危險。
暴風號搜救船船頭立著個披著大衣的頎長身影,不知道已經站了多久了,在不遠處還有幾個人跟著站著,不時投過去擔憂的視線,卻是蕭楚林年他們。
“眼部長已經站了很久了,你說我們要不要把他架回去?”蕭楚道,他身上已經換了幹淨衣服,精神倒不錯,隻是一張漂亮的臉還帶著點蒼白。
“何必,別說他,回去躺著我都難受。”秦南攏了攏衣領,喝完手上最後一點熱薑湯,“他雖然還有點低燒,但也不礙事了——頂多回去生場病,說不準這樣心裏還能好受點。”
蕭楚卻說,“不過也僵不了多久了,你看白主事都來了。”
此刻離他們獲救的時候已經過去三四個小時,蕭楚還記得當他們駕著救生船一路驚險地被暴風號救上來時,方明震驚到失語的表情。兩個小時後白山白主事就帶著總部人馬殺到暴風號,救護野戰技工三科精英待命,他們這些防護組原班人馬也就隻需要擔心回去怎麼寫報告了,端的是輕鬆愜意,唯有眼部長……已經焦躁悔恨得要吐血了。
“我也這麼覺得,畢竟和一個生死不明的君四少,還是眼部長的命值錢。”林年懶懶地從欄杆上直起身子,大咧咧地說,“嘿,君四少,趙小明,他倆竟然是同一個人,本來以為見過海怪後我已經不會驚訝了,誰知道還有更勁爆的消息。”
“閉嘴吧林年,這消息是機密,你再嚷嚷小心被削,方明是好說話,可白主事……”
“機密個屁,過幾天誰會不知道君家那個被驅逐的君四混進刃部,還為救眼部長搭進去一條命。”
“說得好。”
“那是——啊!白主事!”林年下意識挺胸抬頭,一臉肅穆。
白山連眼角都沒給他,徑直從三人身邊走過去,隻扔下一句冰冷的話,“都回去,二十分鍾以後上路。”
三人彼此交換一個眼神,紛紛撤走。
“眼部長,不能再停留了。”
船頭站著的人轉過身,正是君鏡夜,不過他此刻卻顯得比銀月號上還要憔悴,短發被海風吹得又散又亂,眼神很滯。
“那他怎麼辦?”他說。
白山一貫冷漠理性,救生船是晚上七八點時被暴風號發現,君鏡夜意識一清醒就命令搜救隊繼續救援君滄溟,而他非常幹脆地將眼部長打暈過去才一邊撤離一邊報告本部,還是蕭楚攔著才沒立刻撤回。二度清醒的君鏡夜差點當場氣瘋,和本部交涉的過程中更是幾度發飆,好不容易爭取到滯留到今晚十二點的許可。要知道颶風南下可正是在這片海域附近,危險程度不言而喻,君家能退讓一步已經是很勉強了,就算眼部長再怎麼堅持也沒用。
“你們是要逼死他嗎?”君鏡夜呼吸粗重,眼白布滿血絲,整個人仿佛已經瘋魔。
“眼部長,你冷靜一點。”白山依舊冷靜,隻是眼裏終於出現一絲惋惜,“對趙小明的犧牲我感到很惋惜,他是個很優秀的職員。我之前就對他說過,他以前是什麼人不重要,隻要加入刃部他就是我科組的人,本部那邊的說法我會盡力爭取。”
君滄溟終於閉上眼睛,淚水從他眼角不斷湧出,滾過蒼白的臉頰,從下巴上滴落。他像是失去所有力量,無力地捂住臉,聲音哽咽。
“你們不知道他是怎麼……去的,你們都不知道他吃了多少苦!他連屍骨都留不下!我……我……”他一口氣喘不上來,撐著船欄開始咳嗽,白山無聲地幫他拍著後背。
“我竟然沒有認出來……我還以為他是阿月的孩子,我還以為……怎麼可能有人會長得那麼像!我早該發覺的!”
“白主事!”方明尷尬又著急地站在艙門邊道,“技術組那邊說有東西正在迅速接近暴風號,成像裝置已經報廢了,他們懷疑是條大魚,請求指示。”
白山的手一頓,最後看了一眼無邊海水,輕輕歎了一口氣,“……開船。”
船開了,滯留在海上四五天的暴風號終於向陸地駛去。君鏡夜靠著欄杆就這麼坐在船頭,手把鐵欄攥得緊緊的,誰說都不理,隻能讓人看著他。不過這時白山沒工夫來理,技術組已經炸開了鍋。
“我操,你們還說這是魚?什麼魚能跑出這速度咱先且不說,魚會無緣無故跟著船嗎?咱們可沒一邊趕路一邊丟血袋!”1號技術員。
“請稱呼這為遊,魚可不會跑。”2號技術員,“如果不是魚是什麼?魚雷?”
“它的速度已經越來越慢了,我們大可放心,就算那是史前怪獸也不會一頭撞在暴風號上。”3號技術員。
“停船。”
“我操誰……”技術員同時噤聲,齊刷刷地望向門口,眼部長正站在那裏,眼底的光芒點亮了他蒼白灰敗的臉,竟是帶上些微癲狂之色。
“不會是他。”白山皺著眉頭。
“上一次也是這樣。”君鏡夜臉頰上染著兩朵紅暈,顯然已經開始發熱,“上一次我們都以為他死定了,但他駕著木船回來了……不應該走的……”
他跌跌撞撞地跑出去,白山一怔,隨即急促道,“攔住他!”然而已經遲了,在旁人反應過來前君鏡夜翻過船欄,半個身子都露在外麵,看起來岌岌可危。
“眼部長你冷靜點!”在船頭另一邊吹風的方明差點嚇傻了,吐掉嘴裏的煙頭跑過來,又怕弄出個萬一,猶猶豫豫地不敢上前去拽人。
“你們給我聽著。”事實上君鏡夜這時候燒得已經挺厲害的了,被冷風一吹更加暈乎乎的,卻竭力保持清醒,“停船,否則我就跳下去。”
這時白山也趕上來了,一見這場麵還有什麼不清楚的,當即臉色難看起來。白主事執掌野戰科多年,自然知道一位部長級血裔的重要性,那代表能力、地位……以及君家的威嚴,倘若有個差池,沒有人能承擔得了。
“白主事?”
到了這份上白山還有什麼好說的,比了個手勢示意停船,駕駛艙裏的人接到命令很利索地減速,這時主控室裏留守的技術員發出驚叫,“那東西在加速!它在加速!一定會撞上的!”
“不準動!”君鏡夜厲聲道,“否則我立刻跳下去!”
暴風號是中型搜救船,高度沒有銀月號那麼恐怖,但這種天氣,君鏡夜身體不強壯又生著病,摔下去什麼可能都有,誰敢冒這個險?白山示意隨他來的幾個野戰科精英戒備,然後站在一邊靜靜等待,其餘眾人呼吸聲越來越粗重。
“來了,它……來了!”
伴隨著技術員帶著顫意的聲音,一聲清晰的破水聲響起,在安靜得近乎死寂的當下格外刺耳,待命的野戰科職員表情越發冷厲。接著幾聲輕微的撞擊聲,一條濕淋淋的手臂扣住船舷,然後是肩膀,再然後……一個身影翻過欄杆倒在地上。他穿著被撕得亂七八糟的襯衫長褲,裸露出來的皮膚白得毫無血色,躺在那裏一動不動,如果不是親眼看見他跳上船來,誰也不會把方才那個矯健的身影和這個清瘦的少年聯係起來。
場麵凝滯了幾秒,隨後被一聲響聲打破,白山沉著臉將再度被擊暈的君鏡夜交給下屬,待命的救護科職員推出早已準備好的擔架,鎮定劑葡萄糖齊飛,保管讓這祖宗一路安穩睡回總部。
就在一幫人為了眼部長忙活的時候,白山走了上前,在昏迷的少年前蹲下身,這個距離挺危險的,以‘趙小明’在刃部表現出的身手來看,要是突然暴起傷人,誰能說沒個萬一?周圍的野戰科職員要上前替換,卻被白山淡淡的一掃止住腳步,隻見白山頓了頓,伸手去拂少年臉上濕漉漉的黑發。
那是一張秀美的麵容,卻不是陰柔豔麗的美貌,眼角眉梢沾染著鋒利如刀的氣息,隱隱有充滿侵略性的危險獸性,隻是因為眼皮緊閉,少了幾分淩厲。這張臉在場人都很熟悉,正是野戰科職員趙小明,或者說……正是大半年來席卷五家的風波主角,君家君四。
怎麼會是君四呢?白山對著那張臉想,君四怎麼會是趙小明呢?那個孤僻暴躁自卑自棄的笨小孩是怎麼變成這副模樣的?
“是君四,救護科準備。”他抽手,站起身來,救護科職員立刻上前接手。
“白主事,搜救點又發來預警,南下颶風已經向我們的方向過來了!”總控室傳來急切的聲音,白山點了點頭,發出塞壬任務最後一個指令。
“立刻撤離!”
大風再次呼嘯起來,標槍似的雨柱狠狠砸在船身上,臨時劃為醫療室的艙房裏一片死寂,躺在潔白軟和的床鋪上的君滄溟悄然睜開眼睛,掃過自己手背上插著的針管、不遠處床鋪上打了鎮定劑正昏睡的君鏡夜,最終落在圓形船窗外漆黑的夜空和滂沱雨幕,唇邊泛起一個笑容。
精神源傳來精神枯竭時仿佛腦漿都要被抽幹的惡心感受,四肢軀幹酸痛無力,但是他還活著,好好的活著。他伸出一隻手放在眼前,這隻手仍然白皙修長,看起來文弱無力,然而……他手指隻輕輕一動,床頭金屬欄杆隨之彎曲變形。這是血脈之力尚未穩定的表現。
——我仍活著,卻不再以人類的身份。
——我第二次,放棄我生來的種族。
——我想,我不後悔。
魔類灼熱的血在血管裏緩緩流動,卻不再帶給他灼燒一般的劇痛,而是溫暖和充沛的力量。沸血秘術還在發揮它的效力,將他身上屬於人類的部分幹脆利落地剝離,當魔血吞噬最後一滴人類之血,異化的肩胛骨能夠伸展開遮天蔽日的羽翼,他將完全恢複魔類的身份。哪怕人類血統相比魔血是那麼弱小,它也是他與生俱來的,兩種血統的碰撞需要一段時間來整合。
隻需要很短的一段時間,因為他早就非常熟悉這個流程了,上一次,有一個人那麼耐心溫柔地陪伴他度過這個時期。
君滄溟蹭了蹭柔軟的枕頭,將臉埋了進去,陷入長達三日的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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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第一卷就結束了。
最近字數似乎少了點,又是6000+,湊活吧。喂喂,看完後是神馬心情真的不能吱一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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