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710 更新時間：10-04-05 18:54
月華如練，靜靜地瀉在浩浩江麵之上，在千裏澄江上麵鋪下了一層薄薄的水銀色，照得浩淼江水兩岸，依稀可見山勢巍峨，群峰峭拔。
一隻雕工華美的官船緩緩在江心破浪前行，無數的碎浪輕輕拍擊在船身上，流水嘩嘩，聲音清越。
船頭數盞大紅燈籠高高懸起，燭火高照，映出寫在燈籠上鬥大的一個“裴”字。
無一物不精致的船艙內，定定坐著一男一女兩個中年華服之人。
男子身穿團花錦服，腰圍玉帶，足下蹬著一雙厚底皂靴，舉手投足間，皆是富貴人家才有的雍容氣度，正是這船的主人——江州刺史裴鶴年。
那婦人麵似滿月，眉目溫婉，雖然年過四旬，但風姿猶存，乃是他結發多年的夫人王氏。
隻見王夫人一頭烏發高高盤起，髻邊端端插著一枚華貴的攢珠步搖，簪頭上垂著的一串珍珠，剛好滴到額前，襯得一張輪廓分明的臉猶勝華光夕照，灼爍生輝。
珠簾外突然有腳步聲絮絮響起，打破了這一船幽寂。一抹素影伴著流動的月光碎步進了艙內，朝上座兩人深深行了一禮，低頭道：“回老爺，夫人，前兩日在江裏救起的姑娘已經醒了。隻是……”
“隻是什麼？”裴鶴年背靠雕花木椅，一邊問得隨意，一邊就著手中青瓷低抿了一口茶水。氤氳的水氣從茶盞內繚繞上升，籠在水霧之中的浮凸五官，立刻變得隱隱綽綽起來。
“回老爺的話，那位姑娘醒來之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李大夫恰好在側，診斷之下說是她怕是得了離魂之症，所以前塵往事，一概記不得了。”素衣小鬟垂眉回稟。
“春芙，你再說一遍！”沈鶴軒尚未答話，坐在一旁的王夫人卻突然抬眼，定定朝她臉上望來，目中精光瞬間華盛。
“是，夫人。”喚作春芙的丫鬟恭敬答道，“李大夫說，那位姑娘得了離魂之症，這症最是離奇，尋常藥物，怕是治不好的。”
春芙語聲嚦嚦，一言一字皆說得珠圓玉潤，極為清晰。王夫人聽得怔怔，半晌，方喃喃說了一語：“難道這是天意。”
一語過後，卻是低頭沉思，再沒了聲息。
裴鶴年與她夫妻多年，兩人自然心有靈犀，聞言不由輕輕喟歎了一聲，再抬頭已是神色如常，須眉不動：“春芙，你在門外候著，我與夫人隨後就去看望那位姑娘。”
“是。”春芙脆脆應了一身，轉身站到艙外。
艙門口珠簾曳曳，珠串亂跳，銀色的月光遍撒艙內，連帶也在這串串珠簾上籠上了一層淡淡的冷光。裴鶴年目送著那抹素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之中，這才從容轉身，定定將身邊之人望住：“聽夫人剛才的口氣，莫非你想……”
冷月清輝，照得江麵泛起點點碎金，似浮著一層薄薄的碎冰，王夫人怔忡的目光漸漸從窗外收回：“老爺，莫非金誠所至，金石為開，連老天爺也可憐我這做娘的，才安排我們在婺江中救了她，又安排她得了離魂症。”
“夫人真要讓她去替雪兒……不，不！”裴鶴年駭然大驚，連連擺手，“你我若敢瞞天過海，偷梁換柱，那就是欺君之罪，要誅九族的！況且，這樣做，對那位姑娘就是不公平。”
“雪兒素來被慣得嬌縱，那一位又是……這一去歲月清冷，對她來說就是生不如死。她是你嫡親骨肉，你我與心何忍？那姑娘得了離魂症，姓名家世全忘，老爺打算將她不明不白留在船上，還是放她下船，讓她今後流落街頭？她若替了雪兒，就等於坐享一世榮華，半生富貴，有什麼不好？”王夫人見他迂腐難勸，一雙黛眉微微蹙了起來，連忙慍言反駁。
“這……”裴鶴年遲疑。
“趁她現在神智混沌的時候，你我一口咬定她就是我們的親身骨肉。沿途尋些借口，再將大半家仆遣散，隻留幾個細心可靠的人在身邊。到了京城，再另外尋些不知底細的人來伺候。神不知，鬼不覺地來這一出狸貓換太子，其他人又怎麼會妄加猜疑。”
船中靜謐，唯有浩浩的水聲從窗外律動傳來，似是永無止息。裴鶴年一身家常的燕居冠服，負手憑窗遠眺。月華清冷，襯得他落在地上的影子落落寂寥，連他素日洪亮的聲音也被月色染出幾分沉沉的低啞：“自從當年離京，你我夫妻，也有二十餘年未回京城。歲月流轉，物似人非，當年京中舊友，死的死，走的走，所剩寥寥無幾。素日走動的幾房親戚，隻知老夫得了一女，卻連雪兒相貌都不曾見過。雪兒刁蠻任性，去了那種地方，遇了那樣一個人，隻怕終會闖出禍來，牽累整個裴家，死無葬身之地。”
他說得無限悵然，落在王夫人耳中卻似無邊天籟，麵上不由大喜：“老爺這是答應了？”
裴鶴年長歎一聲，沉吟道：“那姑娘雖然長相不俗，但此時關係整個裴家，也總得讓我瞧瞧她性格脾氣如何，才好從長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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